瑞典學院委員含主席

霍爾斯陶穆

肖伯納年輕時代的小說創作中,他一貫的世界觀和對社會問題始終如一的態度已經萌芽。這是人們不斷地非難他缺乏正直和控訴他在民主殿堂中扮演職業小醜的最佳答辯。從一開始,他的說服力就如此強勁,使人認為一般社會發展的過程對他似乎沒有任何實質的影響,反而引導他走向他現在所演說的講壇上。他的思想屬於抽象的、論理的改革主義,雖然這思想並非起始於他,但他卻使它具有明確性並發出光輝。對他而言,這思想加上機智、反傳統、最上乘的幽默,凝聚成文學領域中的稀有瑰寶。

最使人們迷惑不解的是他的樂天曠達。他們樂意相信這整個過程就是一場遊戲,也渴望有出人意外的情節出現。很難令人置信地,肖氏自己曾公正地宣言他那看似無心的姿態隻是一種策略:他必須逗人發笑,人們才不會想到要吊死他。但我們很清楚,他既然敢直言不諱,就絕不會畏懼任何可能發生的後果。他選擇這些作為他的武器,一方麵是他與生俱來的才情使然,一方麵也因為這是最有效的。他秉持全然的良心與忠誠的信念,以他縱橫的才氣指揮著他其他的特性,走向他的目標。

開始,他在藝術批評及社會學的範疇內,便以改革主義的先知自居,和他後來所從事的有不同的重要性。不久,他就以評論家、受歡迎的演說家和新聞記者的身份引人注目。在英國和巴黎的劇壇中,他以易卜生的擁護者和淺薄無聊的傳統戲劇的反對者聞名。為了要把他自己提出來的戲劇理論付諸實踐,他自己本身的戲劇創作很晚,36歲才開始。他胸中題材無數,因此一下筆就直抒胸中塊壘,暢所欲言,卓然成篇。

以這種直抒胸懷的方式,他開始創作一種新的戲劇藝術。我們要依其特殊的方針,來給予它評價。它的與眾不同之處,不全在於結構和形式,由於他思路敏捷,又精通戲劇,他輕而易舉地達到他認為為目的所需的戲劇效果。他實踐理想時的直接專注,和他思想中的鬥誌高昂、變化多端與包羅萬千,都是他與眾不同的特性。

在法國,他被稱為“二十世紀的莫裏哀”。他們確實有相似之處,因為肖氏自認為他在戲劇藝術上是有古典傾向的。他所說的“古典主義”,是指蓬勃的理性思考力、辯證方式和反對有關浪漫主義的一切。

他首先創作他所命名的《不快之劇》(1898),劇中沒有觀眾期望的、言之無物的娛樂和溺於感情的教規,而是讓觀眾麵對著醜陋殘酷的社會真相,因以名之。這些作品嚴肅地討論社會弊病——窮人的被剝削及墮入風塵,而那些剝削者反設法以此來維持他們的社會地位。

肖氏對社會進行嚴厲無情的批判,但卻公正不倚;而且,在他刻畫罪人時,他能洞察他們內心深處的變化曆程,這都是他的特色。即使在他這些早期作品中,他的最佳特質之一——人道思想,已卓然可見了。

《快意之劇》(1898),他改變了風格,大致說來,主題相同,但氣氛輕快些。其中一出使他初露頭角,這就是《武器與人》(Arms And the Man),劇中他試圖揭露窮兵黷武將導致脆弱不堪,與和平時的冷靜、平淡無奇做對比。他的反戰論調贏得觀眾實時的認可,比他以往得到的都多。在《堪底達》(Candida)中,這是個《傀儡家庭》式的劇本,不同的是有個快樂的結局。這是他最富詩意的創作,主要是由於此劇中那個堅強、優越的女性,對他——原因不明——已變成普通的典型,被他賦予了更豐富、更熱情、更文雅的內涵。

在《人與超人》(Mam and Superman 1903)中,他宣示了由於女人現實和堅毅的本性,她們注定要成為超人,超人的到臨是早被預知,而且是許多人熱切盼望的。這出喜劇是令人發歎的,但作者寓真意於其中,甚至可使你聯想到他反對早年英國人對柔順女聖徒的景仰。

他的下一出偉大的思想劇《芭芭拉少校》(Major Barbara,1905),有較深的意義。它討論到應如何克服邪惡:是以內在的歡喜的精神,和宗教的犧牲方式或外在的根絕貧窮與掃蕩所有社會弊端的方式。劇中的女主角,他所塑造最特出的女性角色之一,最後在金錢的誘惑和救世軍的權利下妥協了。在此,思想過程的描繪非常生動有力,當然其中也有很多似是而非的論調。此劇並非完全一氣嗬成,但他顯示出在實際信仰的生活中,有一種令人叫絕的、清新的、鮮明的快樂感和詩意。肖氏,一個理性主義者,在此表現得比他平常處理這種情況更開放、更有俠義精神。

時間不允許我們提示他進一步的活動過程,甚至是他最傑出的作品。現在,我們不提別的,單說他不著痕跡地就把武器轉向任何他認為有偏頗的現象。在《心碎之屋》(Heartbreak House,1919)中,他最不容情地攻擊,他以喜劇的風格努力去發掘人們在藝術、科學、政治、賺錢和耽於美色之種種瑣事的羈絆下,任何形式的剛愎、不自然,在前進文明中常見的病態,真理的忽視,良知的泯滅,心地的殘酷等的具體表現。但不知是由於材料的過度龐雜,或者是難將此種題材以輕鬆的方式寫出,這一作品隻落得以空幻的象征主義的淒清的形象,被收藏於博物館中了。

在《回到麥修撒拉身邊》(Back to Methuselah,1921)中,他完成了一篇比以往更具智能的序論,但這劇在實際演出時,演員必須比他真實年齡多上數倍,才有足夠的智能來應付這世界——一個毫無指望,絕無歡笑的世界。作者似乎使這人腦筋過分發達,以致感官功能大受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