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好好幾天都不怎麼搭理陳明然,讓陳明然有些莫名其妙。估計是自己上次說的話惹著她了,可是他說的是實話,雖然他也是正經人,也惡心這種事,可人家都已經摸了,你再生氣,未免跟自己過不去——往後躲著點兒就是了。他想勸她,卻也不知怎麼勸她,一向有見識有主意,自己氣消了就好了。這種事,哪裏都有,誰讓你是女人?自己防著點,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隻要你不願意,誰也不會真對你怎麼樣。陳明然這樣想著,也沒有去主動的再詢問或是再溝通。蘇亦好見他連問都不問,心裏的氣就越聚越多,對陳明然也很冷淡,愛理不理。
這一天,蘇亦好學了做一道新菜,炸花生米。當然,由於蘇大小姐手藝生疏,炸過了火,以至於戴了眼鏡的陳明然把碟中物看成了黑豆。待他發現了真正的內容後,用筷子夾著嚴肅的說,“這個有毒。炸成這樣有毒,有致癌物。”
蘇亦好麵無表情,“你反正天天都吃有毒食品。”
“胡說。現在的食品都有QS標誌,怎麼可能有毒?”
“方便麵有防腐劑,請問你吃過沒有?”
“那怎麼能一樣?”
“那怎麼不一樣?”
眼看要落下風,陳明然急中生智,“確實是有毒哈,所以,我以後一定不吃,你一定要做飯給我吃。”
蘇亦好麵對大風大浪多了,繼續麵色不改,“命是自己的,愛要不要。”
“我沒命了,你不是要守寡了?”
“哼。”蘇亦好本想說沒你更好,還是沒說。那麼毒的話還是不要說了,依舊板著臉不說話。
陳明然見她不接了,就想逗她接著說話,兩個人嘛,隻要鬥上嘴,也就沒什麼事兒了。於是他夾著那花生米,嘻嘻的笑著,“據說這糊了的東西還影響男人的功能。”
蘇亦好拿白眼珠斜了他一下,拿起勺子咣咣的舀了幾顆,嚼的咯嘣咯嘣響。陳明然繼續笑,“我隻是說影響男人的功能,你吃它做什麼?”
蘇亦好又斜了他一下,依舊隻顧嚼自己的。陳明然見這招還是不好用,便把花生米丟回盤子裏,“扔了吧,省的妨礙我們傳宗接代。”他等著蘇亦好發火。
果然,蘇亦好把盤子拽過去,“不吃算了,事兒!”
“我說的是實情,你想,這萬一真影響了,咱哪兒哭啊?”陳明然說的很嚴肅,似乎是一本正經。
蘇亦好惱他信口亂說,不抬頭的吃著花生米,“我不怕,我反正沒有生育能力。”
“胡說!”
“信不信由你。”
陳明然抬起了頭,“真的?”蘇亦好不吱聲,“真的?”陳明然逼問了一句,臉上的肌肉都現出了緊張。
“嗯。”蘇亦好看他那個樣子,很不順眼,你娶我就是為了生孩子?
“蘇亦好,到底是不是真的?”蘇亦好以假亂真的鬼道林海薇卓天見了無數回,陳明然卻是第一回。
“嗯。”氣死他!
陳明然忽的把筷子摔在桌子上,把蘇亦好嚇了一跳,筷子在桌上跳了幾下然後掉到地上,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陳明然粗暴的吼,“你怎麼不早說?”
蘇亦好對抗到底,“你早先又沒問。”
“沒問你就不說?!”陳明然咬牙切齒,眼睛瞪的似乎要把眼珠突出來,蘇亦好看了有些害怕,低下頭。她的倔勁兒上來了,就是不說那是胡說的。心裏卻很緊張,他不會打我吧?
“蘇亦好!”蘇亦好真見識到什麼叫暴怒了,眉毛扭著,頭發似乎都豎了起來,脖子上和額頭上的青筋紮眼的蹦著,臉上閃著一種光,嚇的她聲音有些抖,“你……幹什麼?”
“我問你為什麼不早說?!”餐廳的牆似乎都嗡嗡的。
繼續低下頭不吱聲。“嘩啦”,一隻盤子被掃到了地上,鐵勺兒在地上三蹦四蹦一直到牆角才掉了下來。陳明然轉身走了,然後聽到摔門的山響。
蘇亦好一個人盯著地上的盤子發愣。破了?
半天,她平靜的收拾了地麵,收拾了餐桌,洗好,擦好,她沒有哭,隻是有些索然。她不是故意要試的,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沒什麼好說的。難道她該過去敲門說她是胡說的?那如果她就是沒有生育能力呢?或者,如果她喪失了生育能力了呢?誰也不能預見未來。也許有一天,她真的會生病,病的起不來,那又該怎麼樣?
愛情,這麼脆弱。婚姻,這麼脆弱。人的根基就是這樣的?人的歸宿就是這樣的?她落寞的坐在床上,一個人想著,淚,慢慢的流了下來。似乎並不心痛,可,淚,還是下來了。這算怎麼回事呢?似乎是自找的,可是,是不是自找,這麼著的,都不是個味兒吧?
蘇亦好和陳明然自此徹底的進行了冷戰。蘇亦好每天回來按部就班的做飯,再也不問陳明然,也不等他吃飯,做好了就把他的飯撥出來,自己吃自己的。然後就打開電腦,她常放的一首歌變成了中孝介的《家路》。結婚,女人是必須結婚才幸福的,可是,結婚又怎麼樣?什麼是家?家到底是什麼?結婚八個月的爭吵、冷淡和那間或有的甜蜜,這就是家?她又想起婚禮上人們的誓詞,“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都將毫無保留地愛她,對她忠誠直到永遠”,這麼簡單的事,卻多麼難得。為什麼會這麼難?是天下的婚姻都這樣嗎?難道婚姻隻對自己一個人重要?還是她把婚姻想的太正式太要緊了?結婚的意義就隻是結婚?
她不知道,也無法回答自己。就這麼堵著吧,堵在心裏,腦子卻是空的。
蘇亦好居然沒有生育能力?!陳明然想起就抓狂,我說她當時為什麼要那麼著急結婚,居然是因為這個?他有一種被欺騙的傷害,一想到這兒他就恨不得衝到那邊和她大吵一架。早說啊,早說哪有這些事兒?現在這算幹嘛?有時他也懷疑,到底是真的是假的?按蘇亦好那性子,應該不會騙人,難道是自己認錯了?早知該去做個婚檢,沒想起來……。
唉,到底是真的是假的?蘇亦好,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假的吧?她不像那種能騙人的人……真的呢?不知道,難道能和她離婚?希望是假的吧。可如果是真的呢?他一閉眼眼前就是那張圓圓的臉,有時笑,有時生氣,有時唧唧呱呱的說話,這家裏,換一個人?他一甩腦袋,覺得自己很焦慮,也有些抓狂,蘇亦好,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新財年開始了,按照慣例,要做新年度的研發計劃。陳明然的工作計劃讓頂頭上司狠批了一頓,說他的idea像垃圾一樣,完全沒有價值;說不明白公司出這麼高的薪水養著他們有什麼用處,就是一群高級技工,與印度人無異;說他們的屢次表現讓他對他們的能力“持懷疑態度”,連文字的標點符號錯誤都是工作不認真的表現而大加指責;並說公司應該考慮裁員,激起鰻魚效應,一直說的陳明然真覺得自己毫無價值。
心緒低沉的掩上門,把“垃圾”扔到垃圾筐。他向來沒有抽煙的習慣,極困就是喝咖啡,心情不好就是打遊戲,要不就是去打球。摸一把頭發,似乎真的是越來越少。呆坐了一會兒,想起蘇亦好。
“喂?”
“晚上什麼時候回家?”
“加班,得九點多吧。”
忍不住心煩,“蘇亦好,早點回家行不行?”
“有事啊?”
“有事沒事,你天天圍著工作轉,還要不要家了?”
“你怎麼了?”
“沒怎麼了,早點回家!”
掛了電話,心情越發的不好。工作,不能作為終生的依靠。找個老婆,似乎也還是靠不住,日子似乎都不是自己能抓住的,這麼辛辛苦苦的,算什麼?靠!陳明然真想躍到頂樓上去大罵一通。
蘇亦好果然將近十點才到的家,陳明然關著門在自己屋裏,她也沒在意,以為他在忙。陳明然聽到門外的腳步聲一會兒進客廳、一會兒進廚房、一會兒進她的臥室、一會兒進衛生間,就是不過來問候他一聲,心裏的煩悶更甚於原來。他很想起來大吼一聲,可吼什麼?關心是要來的嗎?
門外,腳步聲依然來來往往。門內,陳明然拿枕頭蓋住了頭。蘇亦好,我們這是家嗎?
兩個人心裏沒負氣,相互之間就是冷,無由子的冷,有由子也說不出解不了的冷。
蘇亦好的辦公室在六層,她屬於自助派,當然,也可以說是無事忙派。除非電梯在她到的時候剛好開著門,否則,她一般都選擇走樓梯。隻可惜,現代的寫字樓,樓梯利用率低,燈光昏暗,清掃的也不會太及時。
這一天下班,她急匆匆的推開樓梯間,剛一邁步,“啊。”右腳一滑,身子往下倒,左腿被別在身下,人順著樓梯就往下滾。蘇亦好趕忙抓住旁邊的扶手,才沒有繼續往下掉。這一跤跌的她半天沒有緩過神來,心裏怦怦跳。右腿似乎從骨頭裏滲著疼,擼開褲管,擦破好長一塊皮,點點地,不要緊,骨頭是好的。扶著廊杆,才慢慢的把左腿從身下抽出來。似乎還好,折這麼一下,沒事吧?不會是斷了吧?也試了試,腿還有勁兒。心下放鬆一口氣,還好,腿沒事兒,看樣子八成是扭成腳了。扶著廊杆慢慢站起來,一抬右腿,“唏”,右腿內側尖銳的疼,她的汗一下出來了。仍舊坐回樓梯,歇一歇吧。
樓梯間聲控的燈早黑了,很暗,外麵就是電梯,聽得見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和同事們的說話聲。叮當,電梯來了。靜了一會兒,慢慢又有了腳步聲和人聲。叮當,電梯又來了,又是一陣兒嘈雜,然後又是短暫的寂靜。白領們總是花錢去健身或是做運動,卻一般不會走樓梯,蘇亦好就一個人坐在台階上聽著那不斷的寂靜複喧雜,喧雜複寂靜,中間又夾雜著叮當叮當的聲音。
叮當聲不那麼頻了,喧雜的人聲變成了偶爾的腳步聲。按亮手機,原來下班已經一個多小時了。仍舊扶著欄杆起來,左腳踝隱隱作痛,估計是扭著了,問題不大。再一試右腿,沒忍住的輕叫了一聲。走不動了,她第一個想到陳明然。陳明然?唉,還是算了吧。又想一圈,隻有卓天的辦公室離自己最近,越過兩條小街就是,可是這麼晚,他已經走了吧?更何況,他來也沒用,總不能讓他把自己背下去吧?上下看看,下五樓要走的台階數顯然比上六樓的多,左腳踝、右腿,怎麼就這麼會配對?
忍著疼,靠著兩隻手和左腳的受力,一點一點的挪到了八層電梯口,倚著牆等來了電梯。下到一樓,招手讓保安幫她叫了輛出租車,保潔的阿姨見狀趕緊過來幫她扶到大門口,送進出租車,蘇亦好才鬆了口氣。
“師傅,去海軍醫院。”
附近就是人民醫院,不去,賊貴,人又賊多。海軍醫院要稍遠一些,不過人少,醫生護生的態度也好,蘇亦好有經驗。
海軍醫院到底沒讓蘇亦好失望,一見她扶著牆慢慢往裏走,導醫台的小護士就迎上來,幫她掛了號,又打了內線,給她找了張輪椅。蘇亦好一屁股坐在上麵,TNND,混上輪椅了?
“怎麼了?”男醫生。
“從樓梯上滾下來的。”
年輕的醫生笑了,“怎麼那麼不小心?”
“不知道誰灑的什麼。”油,還是洗發水?黃溜溜的。
“哪條腿?”
“左腳右腿。”蘇亦好描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況。
醫生看了看腳踝,又要看腿。
“這個……”大腿的內側,這讓個男醫生摸?
“怎麼了?”
無可奈何,躺在那裏,把衣服褪到膝蓋,男醫生麵無表情的摸了幾下,蘇亦好嗷嗷的叫了起來。回到桌前刷刷的開了張單子,“拍片看一下。”鬱悶,早說拍片不得了,摸什麼摸?
搖著輪椅去交錢,然後拍片,醫生看了兩眼,“小時候摔過?”
“沒有。”
“肯定有,看到這兒了沒有?”膝蓋上一條小小的白線,“自己沒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