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自己膝蓋上的?初一時摔了一跤,疼的半天沒爬起來,但沒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也沒當回事兒。醫生搖搖頭,還真挺耐疼。
“沒什麼大事兒,右腿內收肌拉傷。注意休息,近期不能讓關節負重,盡量抬高,多做做冷敷,我再給你開些藥。”醫生說的言簡意賅。
拉傷?“不能上班?”
“要是你不怕疼,可以。”
“那什麼時候能上班?”
醫生笑了,“做什麼工作的,這麼勤奮?”
蘇亦好有些不好意思,沒假期吧,盼著休假。可如果是請假,總覺得欠公司什麼,心裏很忐忑,這叫“上班習慣性症候群”。
“你這隻是輕度拉傷,不是特別的嚴重,休息一周左右應該就沒事了。但要注意休息,別做劇烈的動作。左腳也是。”
鬱悶,走個路都能肌肉拉傷,這黴倒的還真不是一般的水平。搖著輪椅下樓拿了藥,鑽進出租車,跟來的小護士推著輪椅盡職盡責的說,“你自己一個人,千萬小心。”
“沒事兒,”蘇亦好樂觀的說,“又不是腿斷了。”肌肉拉傷嘛,她大表哥是國家級運動員,她知道肌肉拉傷不是特別大的事兒。
遠遠看見屋裏燈黑的,就知道,關鍵的時候,指望不上他。一麵又慶幸,幸好沒給他打電話,否則又會碰一鼻子灰。唉。
爬上電梯挪回家,倒在床上,打電話叫了外賣。正吃著,門鈴響,蘇亦好歎了口氣,坐著不動。一會兒聽見鑰匙響,“吧嗒”關上門,“在不給我開門?”
“你又不是沒帶鑰匙。”
“屋裏有人幹嘛用鑰匙?”
沒吱聲,心裏隱隱的盼著他來關心一下自己。陳明然洗了手出來,“怎麼吃外賣?”看那顏色就知不是蘇亦好做的。
“嗯。”
陳明然沒再說話,坐下來就吃。蘇亦好憋不住了,“我今兒把腿摔傷了。”
“哦?”頭也不抬的繼續吃。
蘇亦好泄了氣。正要起身,陳明然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迅速走回客廳,一會兒就聽到嘰哩呱啦的一陣英語,蘇亦好呆呆的坐了會兒,才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陳明然發現不對是第二天早上,他過去敲門,“喂,你怎麼不去上班?”今天才是周三啊。
“嗯,不舒服。”
“怎麼了?”
“腿拉傷了,疼。”
“我進去啦?”
“嗯。”
“怎麼搞的?” 蘇亦好穿著睡衣倚著床頭坐在被子裏,陳明然站在床前,皺著眉。
“昨天下班下樓不小心,摔著了。”
“笨死了,下個樓都能摔著?太黑?”
“不黑。”
“不黑都能摔倒了,還真不是一般的笨。哪條腿?”
“右腿。”
“後麵還是裏麵?”
愣了愣,“裏麵。”
“醫生怎麼說?”
“多休息……之類的。”
“行,聽醫生的,別去上班。”看看時間,“我走啦,要遲到了。”肌肉拉傷他也有過,遊泳時造成的,聽她描述的,不要緊,否則醫生不會隻說多休息。
“嗯。”
轉身走了。蘇亦好盯著那背影離了自己的臥室,穿過客廳,打開防盜門,然後甩上,視野裏,隻剩了關上的門背。把眼光投向窗外,茫然。蘇亦好,這便是你千想萬想要要的家?
反正就自己,中午連外賣都懶得叫,開水衝了個麵吃了事。無心無緒的躺在床上,準備醞釀著小睡一會兒,林海薇來電話興奮的報告,“好賴皮,我申到兩限房了!”
兩限房是在房價日益飛升的情況下,A市的一項有針對性的“照顧政策”。兩限房的價格比標準市價大約便宜三分之一左右,申買人的條件非常苛刻,要求必須有A市戶口,並且對家庭資產具有嚴格的規定。但該政策和大多數政策一樣,具備各種空子可鑽,例如,政策要求申領人提供“家庭成員所在單位出具的收入、住房情況證明”,這個實在是大有文章可做。
林海薇是某部下屬的事業單位,論年總收入和蘇亦好差不多,因為所得稅的原因,甚至比蘇亦好要多一些,更不要提那些名目繁多的購物卡、代金券、“出差”、“學習”等,但他們的帳麵工資非常低,才一千多。馬大寶的正式職業是“學生”,這個由“家庭成員所在單位”出具的收入證明簡直太容易了。再加上馬大寶他們家有些關係,所以,A市市民擠破頭的申買兩限房在他們那兒,難度降低了不少。形式完全合法,程序完全正當。
蘇亦好打了個哈欠,“恭喜,女人果然是幹的好不如嫁的好。”這話是發自內心,發自現在的蘇亦好的內心。
“切,好像你嫁的不好。”林海薇的聲音都興奮的變了調。兩限房比經濟適用房要好不知多少,地點好,又有房產證,最重要的是便宜啊,這樣便宜多少錢!
蘇亦好意興闌珊,也不願打擊幸福中的人,“你們這也領證半年多了,總算政策為你們服務了一把。”按A市的政策,已婚未有房可優先申請兩限房,就為了這,林海薇特地去和馬大寶打了證,可在蘇亦好心裏,可能是因為他們既沒辦婚禮,也沒共同生活,總覺得還是男女朋友。
“嘿,好賴皮,光打了證,還真沒有結婚的感覺。”
同居不是結婚,打證也沒有結婚的感覺,那什麼有用?自己和陳明然生活了快一年,也沒有結婚的感覺,大家都一樣,瞎混。
“你今天還忙?”
“沒,昨天下樓摔了腿,今兒沒去。”太陽暖暖的照在自己身上,似乎很久沒有注意到午後的陽光了。
“啊?”林海薇的尖嗓門刺的蘇亦好把電話拿遠了些。“要緊嗎?”
“還行,就是右腿肌肉拉傷,養幾天就好了,沒什麼大事。”蘇亦好打了個哈欠。
“你總是對自己輕描淡寫。”
蘇亦好又笑,“人各有命,刺兒薇,誰讓我沒有和你一樣的命?”馬大寶對她言聽計從,嗬護有加,隻差沒主動請求她在自己腦子裏植入鋅片了。女人的命運真是不同的,蘇亦好也不願做女強人,在她看來,大多數女強人都是逼的。可怎麼辦?自己就是沒有那個命得到別人的嗬護,唉,落寞。
“真的,要不要緊啊?”
“不要緊,家裏躺著呢——真要緊,還會在這兒和你浪費嘴皮子?”
“我去看看你吧?”
“有什麼好看的?你來看了就好了?”
林海薇也覺得不大合適,她總覺得蘇亦好這婚結的怪怪的,潛意識中,她也隻是認為蘇亦好隻是搬出去住,而沒有真的認為她結婚了。唉,怎麼會這樣呢?
兩個人又不鹹不淡的扯了幾句,扔了電話,仰麵躺在床上,看那被大風刮的一絲雲都沒有的天,默默的想了會兒心事,拉上被子,睡著了。
醒來已經兩點多了,正準備懶洋洋的看幾頁《君主論》,市圖借來的,最近迷上了西學。看了一會兒,放下書,屋子裏靜靜的,通過開著的門,看得見客廳、餐廳,往右拐是廚房,往左是他的臥室。淺灰色的沙發靜靜的擺在電視前麵,那裏很少有人坐。白色的餐桌上,鋪的暗綠色的桌布,同樣是淺灰色的椅子。眼睛一一掠過,八個月之前來,這裏是這樣,似乎生活了這久,也沒有什麼改變?還是這個氣息,單調的男色,自己也從來沒想著有什麼改變。想想自己曾經的勇氣,苦笑。曾經那麼踴躍,也做了些打算,可最終都沒能實行,一個都沒有。踏進了這個家,那些打算真的隻是打算而已,不知是因為這個圈限製了自己,還是因為原本隻是紙上談兵落實不了的打算?隻是自己習慣了和他朝夕相對的場麵,這個,恐怕是唯一的變化吧。結婚?
忽然很想聽收音機。爬下床坐在地板上翻了一半天,終於在儲物筐的最裏邊找到,撥了開關,不響。打開電池槽才發現電池反著扣上了,估計是上次搬家的作為,沒想到自己還這麼細心。安上電池,打開,屋裏頓時有了聲音,聽起來很溫暖。
相比電視,蘇亦好更喜歡收音機。她從來沒把這個愛好說給別人,因為聽起來實在是太落後了。電子產品日新月異,在家裏,誰還會聽收音機?可她真的喜歡,聽收音機的時候,覺得世界很安靜、不浮躁,也很溫暖,因為那頭是真的有活人在說話,而她,就是他們的傾聽對象。
隨手調了個台,某個節目正在播片頭,柔和的女聲說,“友情,是一種廣度。親情,是一種深度。愛情,是一種純度。傳遞愛的溫度,你我的心田,永遠溫暖如春。”是一檔音樂心情的節目。蘇亦好上大學的那個年代,網絡剛產生,街頭還沒有網吧,宿舍裏天天響的就是收音機,而這類節目一直是她的大愛。靜靜的坐在那裏或躺在那裏,聽別人的故事別人的歌,日子過的很純靜。現在的大學生,怕是不會過這樣老土沒個性的生活了,不知這個節目的聽眾都是誰?
女主持人溫柔悅耳的聲音在讀著一個故事,似乎是一個女孩兒暗戀另一個男孩兒,好不容易開始,最終卻淒美的結束。蘇亦好笑了,總覺得現在的孩子都很張揚,這麼細致含蓄又淒婉的,她們會喜歡嗎?
配的音樂居然是無印良品的一首老歌,《掌心》。“攤開你的掌心,讓我看看你,玄之又玄的秘密,看看裏麵是不是,真的,有我有你。”
小小的臥室裏流淌著旋律,蘇亦好靜靜的聽著,如果掌心真能告訴兩個人的秘密,那該有多好。她相信,夫妻的緣分是命中注定的,可這緣分卻不是人能看透的,要是能看透該多好啊——呸,要是能看透,還玩什麼?可是,像自己,嫁了個丈夫是這樣的,這樣過一輩子?
蘇亦好突然悲從心來,她放聲大哭。女人啊女人,你到底為什麼而嫁?有多少女人能為愛而嫁,又有多少女人是為嫁而嫁?為什麼?如果這世界上根本沒有愛情,那為什麼還要找?為什麼老天在造人時不幹脆“殺心”讓大家都不要想?或者說,愛情在哪裏?為什麼我沒有遇到?為什麼就該我遇不到?哭聲隨著音樂聲,漫延在這間充滿男色的屋子裏。
天將黑,趴在窗口看外麵行人腳步匆匆,下班了,鳥兒歸巢了,一個個急三火四的往家奔。不知道別人看自己的腳步時,是不是也會這麼想?也不知,他們的家,都是什麼樣子的。
正在胡思亂想,電話響了,“晚上吃什麼?”
“啊?……不知道。”難道他還要她做飯?
“行,那我叫外賣吧,等著。”收了線,看看電話,叫外賣用你叫?
外麵的路燈亮了,門一響,陳明然回來了鋼當鋼當的走過來,“怎麼不開燈?”伸手按了開關,屋裏倏的有了光,他的臉變的清晰起來,望著她,“好點沒?”
“啊,還行。”不動也沒什麼感覺。
“行,送外賣的一會兒來。”自己做飯不好吃,還不如叫外賣。
把包扔到沙發上,人進了他自己的臥室,一會兒是關門的聲音、然後有開電腦的聲音。蘇亦好躺在那裏,靜靜的聽著,忽然,很想流淚。
她真的想要個家。一個讓她不用勉力支撐堅強的家。一個她想靠就能很安詳靠過去的家。
但是,這個家,在哪裏?
淚,很快的又濕了她的臉頰。
外賣來了。擺筷子的聲音,人到了門口,“出來吃飯。”
“嗯。”坐起來要下地。
陳明然盯著她的腳,看她慢慢的站起來,慢慢抬步走,“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了。”扶也是得邁步走,不如扶牆好了。陳明然看了一會兒,轉身進了餐廳。
“真夠笨的,怎麼就摔那兒了?都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