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反思(2 / 3)

“OK。我承認你說的對,愛情的確與婚姻沒有多大關係,尤其是現在這安穩快速的生活,我們不麵臨生死的考驗,所謂遠古那種真摯純粹的愛情,誰也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可是好好,一定程度上,愛情這東西就像個輕快的序曲,正因為它的詼諧輕快,才讓人在安詳的狀態中邁入婚姻。你呀,恰恰正是少了這個階段,心裏才很恐懼,你放不開。”

蘇亦好不說話了。等愛情沒等到,以為婚姻平實,可以經營。可共在一個屋簷下八九個月,一片混亂。不知如何下手經營,也不知到底該怎樣認識那個人。兩個人本是獨立的圓,婚姻迫使這兩個圓交集,交集又有獨立,太難了。

“好好,我知道你心高,你比我懂得的要多得多。可是好好不是那樣的,這檔子事不是道理就能說得過去的。你別再一個人走下去了,你都嫁人了就不要再一個人走下去了。你現在要明白,你嫁給陳明然這個人,不是光把人嫁過去就萬事大吉,要把心也嫁過去。如果你真要想獲得幸福,還想對這婚姻再努力一把,那一切全部忘記,重新開始,你對他敞開心——婚都結了,再繞就沒意思了。”

唉。

“好好,你要認真想一想,如果你仍然是原來的思維模式——比方像我們這樣的模式——那你離婚,推倒重來,找個人戀愛結婚,那咱就另說。如果你仍認同原來你自己的思路,那麼你就要改變你的思維模式,無條件的去接受陳明然做你的丈夫,無論他有沒有什麼缺點,是否理解你,你都要全心全意的溝通,直到做好為止——其實我和馬大寶就沒有問題嗎?我們也有,他有時做事非常毛糙,給我惹事兒。可是,好好,離了馬大寶,我不知道我能怎麼樣。我和你不同,可你選擇了這種結婚,你當真眼看著失敗?好好,別那麼要強。”

原來的模式?原來哪有什麼模式?她也想不出來自己原來是什麼模式。一切亂糟糟的,自己似個木乃伊,莫名其妙的走進了一個婚姻,然後莫名其妙的和人相處。回過頭來看,怎麼那麼不可思議呢?若不是常常想著陳明然,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就是一場幻覺?亂啊,蘇亦好,你怎麼這麼亂呢?

蘇亦好現在為難了,原來是機械的想嫁誰不是嫁,胡亂的結個婚了事。現在才發現,這似乎格外的難。事情弄到這一步,處,處不下去。離,似乎也不大願意。再呢?

陳明然還沒有想出辦法前就忘了這回事。因為那天一清早,他就接到父親的電話,語氣很急促,“你媽病了,快來醫院。”

陳明然抓了車鑰匙就奔了出去。

兩眼發直的衝進病房,爸爸正守在病床前看著麵色焦黃的老伴,一臉的灰暗。

“爸,怎麼樣?”病房裏的一切晃的他心慌。

老頭兒指了指CT片子,“高血脂引起的腦血栓,幸好發現的及時,栓住麵不是很大。”

陳明然拿過來看了一陣兒上麵那幾排頭顱,能看見栓塊,但不知道怎麼才算大和小。“醫生怎麼說?”

“現在是觀察,不知道會不會有別的情況,得觀察。現在看栓住麵不大,倒不至於半身不遂,可是也不利落,就怕有別的情況。”老頭兒口氣裏盛滿了擔憂,別的情況,會是什麼情況?真是聽天由命的情況。

“我媽沒醒?”

“沒呢。精神不大好,沒事兒兒子,別怕,你媽沒事兒。”老頭兒喃喃的說著,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兒子,或許是看見兒子這大的塊頭心裏也有了些依靠,他慢慢的坐了下來。

“什麼時候的事兒?”

“早上四點多。我和你媽起來要晨練,你媽就說她起不來,我當時就知道壞了,打了急救電話直奔醫院。”

“你怎麼不那時候給我打電話?”

“嗨,我鞋掉了都不知道,還顧得上給你打電話?你媽這病一秒鍾都耽誤不得。”老兩口兒情深,兒子也是旁人。

手扶在爸爸的肩上,默默的看了看自己的母親,為了這個家操勞大半生,自己真是愧疚啊。

“你媳婦兒了?”陳爸爸才想起這茬兒。

“呃,出差了。”陳明然盯著床腿答道。

老頭“哦”了一聲又轉過去盯著老伴兒,口裏說,“你媽一輩子沒什麼病,這次可是受了苦。唉,老東西,受苦了。”他拍拍他老伴的手。陳明然心裏酸。生老病死,這麼快就要落到他頭上了?

呆了一會兒,陳爸爸看看時間,“你走吧,上班去吧,你媽不會有事兒的。”

陳明然掏出手機,“我請假好了。”

“上班吧,在這兒也沒用。”

“別,我請假吧,這大的事總得陪在這兒。”

陳爸爸攔住他,“兒子,眼前還不用,你先去上班,別耽誤工作,要是再不好……,以後的日子長著呢。去吧。”

“爸!”

“去吧,有我呢,兩人都在也沒多少用,有事兒我給你打電話。”

“爸!”陳明然的眼睛酸了,生兒養兒有什麼用?

“走吧走吧。”老頭兒堅決的把他往外推,眼看要推出門口了,忽然小聲說,“兒子,好好要是回來你讓她早點來看看,你媽……心安。”

陳明然差點沒落下淚來,他覺得自己很不孝。

一天都沒有心思工作,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坐在車裏疲憊的想,蘇亦好怎麼辦?真的打電話給她?那張圓臉浮在眼前,如果她在,她肯定會來,哪怕加班再累也會來。可是她不在,她為什麼不在?

陳明然把頭趴在方向盤上,她為什麼不在?不知不覺間,蘇亦好已經作為他的家人進入了他的意識中。那現在這個人呢?原來千般鬥氣,可現在,他最想出現在他身邊的人就是她。他沒有兄弟姐妹,媽媽一病,他真覺得自己是這麼的孤單,孤單。

拿出電話,從電話簿中找到蘇亦好,圓圓的臉立刻出現在手機屏幕上。這張照片是他偷拍的,設為了來電顯示照片。他把電話放到駕駛台上,和他麵對麵、眼對眼。怎麼給蘇亦好打這個電話?打不了。怎麼打?怎麼說?唉。蘇亦好,你怎麼沒有遙感的特異功能,想想我現在想什麼……

和照片中的蘇亦好對著看了會兒,歎了口氣,算了吧,現在打不知她會不會多心,等好一好再說吧?媽會好的吧?趕緊去醫院看看。陳明然發動了車子往醫院奔去了。

陳爸爸守在病床前,一心一意的看著老伴兒,見兒子來了,有些怔忡,然後強顏的笑了下,“你來了?”

陳明然悄悄的走過去,媽的臉色和早上看起來還差不多,淚就在眼裏卻流不出來。慌亂的看看點滴,一滴一滴,再看看媽的臉色,心裏慌慌的,這能好嗎?

“媽一直沒醒?”

“醒了,又睡了。”

陳明然不知再說什麼,醫生他找過了,就那些話,觀察。唉,媽,千萬別有什麼事。媽……。陳明然沒好意思當著他爸的麵落淚,可心裏真難過,恨不得替自己的媽媽躺到床上。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的盯著床上的人發呆,誰也不說話。陳明然一向覺得自己已經很能經事了,可現在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弱,人生的風浪他沒經過的多了。

“爸吃飯了?”

“沒呢,吃不下。兒子,你不知道爸心裏這難受。老伴兒老伴兒,風雨裏的老伴兒,你媽要是……我可怎麼辦呐。”老爺子難受的說不下去話了。

陳明然哽著嗓子,扶著爸爸的肩,不知該說什麼。

“兒子,”老爺子抹了把臉,“你回家吧,我在這兒守著。”

“爸!”

“你回吧,誰在這兒我也不放心。”

“爸!”

“回吧回吧,我和你媽就好了。”老爺子聲音又低了,從被子裏拉出老伴的手,神態讓人心酸。

陳明然無語,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幫不上忙。那個在全球五百強工作的陳明然在此時沒有一點用處,作為白骨精標誌的唧哩呱啦的英語、熟練的計算機語言和所謂的精明幹練的作風,全都被摒棄了。一切工作上的事都是身外的,他此刻隻是陳明然,他父母的兒子陳明然,普通的凡人陳明然。這個陳明然突然見識到了人的脆弱和人世間的生老病死,他覺得自己很渺小,渺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禍事落到自己身上。年青,會過去。健康,也會過去。從來沒有發現,這人生的路上,伴兒是這麼重要。不是因為看著美好,而是因為相扶的需要。

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按開燈,依舊是空冷的。環視一下,哪裏都是死靜一片。推開小臥室的門,打開燈,幹幹淨淨,屋裏連個紙片都未曾落下。他固執的盯著那張空床,仿佛那裏會突然生出張圓臉利嘴的人,也仿佛,那個圓臉利嘴的人像往常一樣,穿著睡衣盤腿坐在床上。

歎了口氣去了餐廳,餐桌上擺著那本CS兵法,翻開來,第一頁,菜心炒豬肝,C,5月23;第二頁,S,油爆雙脆,5月24;往後翻,辣子雞丁,寫了S,又劃掉了,估計是想起自己不能吃辣,再往後,C越來越少,全是S、S、S……。呆呆盯著那本菜譜發愣,記憶中兩人吃飯、做飯的笑聲和鬥嘴聲顯得這屋裏格外的靜,陳明然拿起筆,在書上寫了一句:S,家裏真空,回來吧。S,回來吧。

陳明然真的感覺到家裏是少一個人了。

……

蘇亦好往醫院衝的時候已經是老人家發病的半個月後的周日。這半個月裏,陳明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日子像是過的很快,又像是過的很慢,不由他自主。公司裏的事變得不重要了,他的心念全在家的身上。

家,有比這個更重要的麼?我們能在這世間上行走,不就是因為我們有家麼?有了家,我們有了溫暖,有了勇氣,能在失意時快速的回複平靜,能在難過時無保留的痛哭,如果沒有了家,我們還有什麼勇氣活著呢?

家,最普通的家,最瑣碎的家,卻是神奇的歸宿,讓我們心甘情願的為之努力。

“爸,媽。”蘇亦好衝進病房,因為一步跨了兩個台階而氣喘籲籲。

老太太正一個人躺在床上,聽了這聲,轉過頭笑吟吟的,“好好來了?”

“嗯。”走過去緊張的問,“媽怎麼樣?”

“沒事兒,”老太太的氣色恢複了不少,“反正高血脂,以前沒當回事,這會惹了毛病了。還好,栓住麵不大,不敢大活動,也沒什麼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