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穎重新捧了書後,把竹椅轉了個向,側對著沈均誠,她覺得他聒噪得象一隻青蛙。
沈均誠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他知道在曉穎身邊是沒有什麼樂趣可言了,但是這棟房子裏此時能說說話的人還真沒有幾個,他又是個極其耐不住寂寞的人。
恰在此時,有人在陽台上喊,“小誠!”
沈均誠聞聲轉過頭去,原來是外婆醒了,在陽台上看見了沈均誠,立刻高興地向他招手。
沈均誠也在同一時間看見了她,亦是驚喜地嚷,“外婆!”言畢立馬站起來撒腿跑過去,他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撂下曉穎了。
曉穎瞟了眼他遠去的身影,也是暗鬆了一口氣。
石桌上的冰激淩化成了半盒綿軟的液體,但香草的味道卻驅之不散,曉穎瞟了眼盒子,又朝遠處的門廳張望了一眼,此時那裏一個人影也沒有,於是她放下書,又把盒子拿到手裏,用勺子舀著,大口吃了起來,就這麼扔棄了,委實暴殄天物。
吃到最後一口時,院子裏忽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曉穎一驚,扭頭瞥了眼,竟是沈均誠攙扶著吳奶奶朝槐樹這邊走來,她慌忙把盒子放回石桌,手背胡亂在嘴上抹了兩下,趕緊起身走過去相迎。
她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想剛才那偷吃的一幕早被沈均誠遠遠覷在眼裏,他忍著笑,隻當什麼也沒看見,扶外婆坐進了藤椅。
吳奶奶見到外孫分外高興,神智比往日清醒了不少,話也驟然間多了起來,拉著沈均誠的手噓寒問暖,又很驕傲地給曉穎引薦,“小誠今年考大學,成績在他們學校排前三,上回他媽媽過來還跟我說,全國的大學隨他挑呢!”
看得出來,吳奶奶是真心疼愛這個外孫。
按沈均誠之前的言行,曉穎以為他充其量也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現下經吳奶奶這麼一介紹,心裏不由不佩服起他來,因為她自己的成績總是處在不好不壞的位置,學習對她來說,是件比較吃力的事情。
沈均誠對外婆的誇獎也沒覺得有多不好意思,隻是補充了一句,“媽媽希望我直接去國外讀書,但是我爸不同意,他說還是在國內先打好基礎出去也不遲。”
曉穎聽得更加不敢胡亂插嘴了,“出國留學”對她而言更是遙遠得無法碰觸的詞彙。彼時,她最大的心願是能考上國內比較不錯的大學,然後盡早畢業,找份工作養活自己。
“你爸爸那是舍不得你呢。”吳奶奶笑著道,“要我說呀,乘年輕的時候出去多走走多看看總歸是好事,你自己的意思呢?”
其實,在平時與吳奶奶的簡短的交流中,曉穎也感覺到了她是個很開明的老太太,如果不是有著過人的胸襟與見識,她又怎麼可能把五個子女都培養得如此出色呢!
曉穎頭一回在沈均誠的臉上看到一絲迷惘,“我還沒想好,他們說得都挺有道理。不過,”他略微頓了一下,燦爛的笑容重新爬上麵龐,“我想還是聽爸爸的吧,先在國內的學校打好基礎,順便搞清楚自己適合做什麼,我覺得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吳奶奶聽了沒再說什麼,隻是慈愛地摸了摸他的後腦勺,仿佛他還是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似的。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臉對曉穎說:“王阿姨今天燉綠豆湯了吧?去盛兩碗出來,夏天喝了敗火的,小誠的那一碗記得給他加兩勺糖——他喜歡吃甜一點的。”
“哎,好的。”曉穎脆生生地應著,起身往屋裏跑去。
她不知道沈均誠的目光一直追隨她的背影直至她湮沒在看不清的黑色之中。
曉穎正在廚房裏忙碌,身後忽然傳來響動,回眸看時,卻是沈均誠蹦了進來。
“要幫忙嗎?”他的心情似乎又好了起來,不計前嫌地湊著曉穎問。
“不用,馬上好了。”兩碗綠豆湯早已盛好在台麵上,曉穎正從糖罐子裏舀糖擱進左手的一碗。
“喂!這邊,擦擦。”沈均誠忽然無厘頭地把臉伸到她眼前,用手指點著自己的嘴角對她道。
“呃?”曉穎不解,扭頭看他,隻見沈均誠詭譎的眼神裏含著打趣她的笑意。
她有點慌亂地依言抬手在嘴角邊抹了一下,再看手背時,原來那裏沾了一點兒融化的奶油,此時印在手背上,成了她“不堅定”的證據,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偷吃冰激淩的事就這麼給敗露了。
沈均誠望著她通紅的臉蛋,心情忽然很好,吹著口哨走過去,一手一隻碗端起,“我拿走了啊!”
邊走邊還不忘回頭囑咐她,“你自己也盛一碗吃啊!”
曉穎原以為沈均誠也是吳奶奶家的過客,可是她想錯了,此後,幾乎每一個下午,她都能在吳家見到這位少爺的身影。
沈均誠告訴她,自己差不多每年暑假都要來外婆的老宅裏住一陣,這裏空氣好,又陰涼,晚上睡覺連空調都不用打。他今年來得晚,是因為高考一結束就和同學一起旅遊去了,他一回來就想到來看外婆,聽姨媽說,外婆最近的身體每況愈下。
“我外婆挺可憐的,年紀這麼大了,身邊連個肯陪她說說話的人都沒有,她又喜歡小孩子,我記得我們小時候逢年過節上外婆家玩是她最高興的時候。可惜,如今我們都長大了,整天就顧著忙自己的事,很少有時間來看她。我是所有兄弟姐妹裏最小的一個,上了大學後,能回來陪外婆的時間也不會多了。”
說這話時,曉穎正在吳奶奶的書房裏替她找書,沈均誠這幾句話讓曉穎對他的看法有了一些改觀,原來他的心思也很細膩,並不象自己以為的那樣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