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些回憶就這樣過去了(1 / 3)

不知道是不是和省會的風水相克,顏舜茵剛開學沒多久就成了全體女生的公敵。說“全體”,當然不夠客觀,這個全體的概念,要除去專心念書的那些、活著等於不存在的那些、尚未萌發女性意識的那些,剩下的,基本上可以說都討厭顏舜茵。

當然顏舜茵自己也有一定責任,她穿的衣服和同學們太不一樣了,並且不那麼合群,尤其是走路的時候看見認識的同學也不打招呼。除了舜茵的同桌周雯知道她是因為近視看不清人臉之外,學校大範圍的印象卻不能改變,孤芳自賞、傲慢無禮這個口碑是種下了。

好在男生們對她還不錯,雖然有時也和女生們混在一起說顏舜茵的壞話,然而總是有人幫她抄課堂筆記,背書包,甚至下雨天的時候自己淋著卻把傘借給她用。

舜茵一點也不感激他們,因為周雯告訴過她,這些男生背後都沒說過舜茵好話,甚至無中生有地製造謠言,其中就包括那些幫著抄筆記、背書包和借傘的。

生日那天晚上,舜茵把周雯帶回姑姑家吃飯。飯後兩個人在舜茵房間做作業,舜茵拿出姑姑送的生日禮物給周雯看,是一隻小巧的黑色BP機。周雯用鉛筆把舜茵的BP機號碼記在草稿本上。

舜茵說:“其實這個對我沒什麼用,我們天天見麵,家裏也都有電話。”周雯也有些發愁,過了一會兒忽然眼睛一亮:“你把號碼給老家的同學啊,你不是說,你在那裏有幾個好朋友嗎?”舜茵受了提醒,連忙拿起電話給蓁蓁家打。蓁蓁問:“我呼你算不算長途電話呀?”

舜茵也不清楚,說:“你把這個號告訴子辰一下。”

蓁蓁說:“子辰上星期和我表哥打架,從我家廚房拎了一桶菜油澆在後門的菜地裏,點上火全燒了。我爸把他送到派出所關了兩天,後來他外婆接他回北京去了。”

舜茵呆了好久,才冒出一句:“你知道他外婆家電話嗎?”蓁蓁說:“不知道啊,他走的時候我也不在家。”

周雯見舜茵半晌不做聲,用筆敲她的手背。舜茵回過神,放下電話,拿起BP機默默出了會兒神,打開房門到客廳。春南靠著沙發正看電視,舜茵徑直走到她麵前,將BP機輕輕擱在茶幾上:“姑姑,這個我用不上,還是給表弟吧,他們朋友多。”

春南說:“拿著吧,有了這個,才有交朋友的動力嘛。”舜茵搖頭。

電視上那女子的眉眼如故鄉仲春的桃李,綿綿在唱:“許多的愛,我能拒絕,許多的夢,可以省略,可是我不能忘記你的笑臉……”

美國作家薩拉寫道:生命是一條美麗而曲折的幽徑,路旁有妍花的麗蝶,累累的美果,但我們很少去停留觀賞,或咀嚼它,隻一心一意地渴望趕到我們幻想中更加美麗的豁然開朗的大道。然而在前進的旅途中,卻逐漸樹影淒涼,花蝶匿跡,果實無存,最後終於發覺到達一個荒漠。

很多年以後,舜茵才知道大多數人皆如此,而她自己並不是這一類。其實哪一類無所謂,每個人都想盡量獲取自己希望的那些,然而最後的最後,人們是不是真的能得到什麼?

顏老爺子在舜茵高考前一年去世,沒能看見孫女的大學錄取通知書。舜茵有時候覺得,爺爺沒看見也好。她考取的是省裏一所綜合大學,不屬於一本,雖然學校勉強不錯,但顯然和祖上那些動輒金殿欽點的才子們有著天淵之別。痛苦總是在比較中產生的,而舜茵這個比較的對象實在令她從小就自卑得一塌糊塗,並且在以後的人生中也鮮有超越的可能。

報名那天,舜茵和周雯結伴去學校。她們填的誌願都是漢語言文學。周雯想畢業後在父母工作的中學當個語文老師,至於舜茵,春南姑姑已經和學校協調過,把她作為省裏出版社的委培生,畢業後的去向不會有問題。

舜茵領了書本,輪到周雯的時候,《文藝心理學》發完了,老師去倉庫領,舜茵在一邊等,排隊的同學裏,閑著無事的男生都盯著她看,舜茵對周雯說:“我在操場等你。”

她在林蔭下找了個石凳坐好,把手裏的新書一一拿起來,邊看封麵邊默讀書名,偶然抬頭,對麵一個男生直勾勾看著自己。舜茵有些近視,本來不能這麼肯定,但從那男生臉的方向,和自己所處的位置來判斷,確實盯著自己無疑。

舜茵不自在,正想起身走,周雯抱著一堆書跑來了,嘴裏喊著:“顏舜茵!”

周雯這一喊,對麵那男生像踩了彈簧般跳起來:“顏舜茵!”舜茵被嚇住,愣在那裏。男生滿臉都是笑,大聲嚷:“真的是你啊!”舜茵疑惑地打量他,忽然驚喜地喊:“李澈!”“是我呀!是我!我也是來報到的。”李澈看到舜茵手中的書,“你是中文係的?我學信息與計算機科學。好久不見了,你變得好洋氣啊。”“我本來很土嗎?”舜茵笑著將周雯拉過來,“介紹一下,我中學最好的朋友--周雯。”李澈作了自我介紹。

周雯哈哈地笑:“長得真帥啊你!”

舜茵也笑:“那是,過去在宛縣中學,李澈一打籃球,幾十號女生圍觀當拉拉隊呢。”

見周雯滿麵放光,舜茵覺得很有麵子,越發要顯示和李澈關係很熟,於是對李澈說:“一起吃飯吧,慶祝久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