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辰靠近了些,一一審視那些各具姿態的石蟲,白皚皚的雪枝上,天工巧製,煞是好看。他說:“這東西很難變現了,因為已經超出市場購買力,怎麼賣你都虧。自己留著玩吧,看看時間是怎樣把小蟲子雕琢成美玉的。”
時昕鴒麵無喜色,反而焦躁地鎖緊眉頭,他終於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兩手撐住桌麵,吼道:“你以為你還能活多久!這輩子就這樣過去你甘心嗎?!我在有生之年不得不眼睜睜地送走唯一的兒子,這比我自己去死要殘忍無數倍!你就不能孝順一點點?聽我的話怎麼就那麼難!”
“幾年前你曾經對我說過,人一輩子放在時間的範疇裏微不足道。即使活到80歲又怎樣呢?古往今來誰能逃過一個死字?為什麼非要拚命攫取,生怕虧待了自己?我從小到大,最快樂的記憶就是和舜茵在一起的日子,她使我懂得,欲望越少,就越幸福。”子辰不緊不慢地站起來,語調平和:“作為男人,最自豪的事情不是閱盡天下美色,而是娶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並對這個女人至死不渝。”
時昕鴒深深陷入厚實的真皮沙發裏,神情慘淡,他目送兒子離開,再沒有開口。
走出別墅大門,子辰接到舜茵的電話,她說:“石子,我們去西單逛下吧。安安的病房需要換鮮花,顏顏快開學了,得買個書包,辰辰的米糕也快吃完了。”
上班高峰剛過,地鐵裏人不是很多,舜茵抱辰辰坐在座位上,顏顏兩手纏住紅絲線攀花玩。子辰站著,一直看那車門上繪的線路圖,若有所思。廣播裏報出:“下一站,天安門西。”
子辰忽然來到舜茵麵前,俯身對她說:“我們在這站下。”舜茵說:“是天安門西,不是西單,你聽錯了。”子辰不容置疑地從她手中拉過辰辰,又招呼顏顏跟上。
子辰抱著兒子走得很快,顏顏牽住他的衣服樂顛顛跟著。舜茵緊趕慢趕,從地下通道上去,攆了三四百米,總算是趕上了。
子辰停下腳步,麵朝北抬起頭。舜茵沿著他的目光望去。黃色琉璃瓦,兩層重簷樓。那是站立了500餘年的建築--天安門。輕風徐動,將暖洋洋的陽光吹送到臉上。距離當年舜茵第一次站在這裏,已過了10年;距離當初那個少年的約定,更是近乎悠悠廿載,那個背詠《女誡》、由世界上最大牌坊群走到天安門的女孩,已為人婦。
辰辰有些焦急的聲音突然嚷道:“爸爸的,繩繩……”小手指著地,橋麵潔白的石板上臥著那條萬字花牛皮手繩。
手繩的裂口還是當年編織的位置,因為毛邊已經修去,顯得幹淨整齊。舜茵彎腰拾起來,舉到子辰麵前,笑道:“現在可以說了吧?當年你許的是什麼願望啊?”
子辰把兒子放到地上,接過手繩凝視,似乎有些不能置信,良久,才微笑起來:“我許的願望是:擁有一個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