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父親過世前後

父親是在八十二歲時和我們永別的。在七十幾歲時就得了病,為主的是便秘,有時連呼吸也有困難。大便時不能圪蹴,和我現在一樣。當時沒有現在這樣的條件,能置下坐便器。為了讓父親大便時不受罪,我把黑窯門前的小土窯打掃幹淨,掛了門簾,把一個木椅子當中鋸開個口子放進去,父親坐在椅子上就能大便,院裏來了人也看不見。這是開始病的時候。

開始時父親病了,請醫生看一下吃點藥就好了,並能下地走動,多養一段還能幹些輕體力活。但過上幾日又病起來,又是不能吃喝。我們怕父親過不去了,趕快把老衣穿上,但過上幾天又好了,又把老衣脫下來,換上平常的衣服。這樣反反複複就有三四次,到最後和我們永別時,老衣已成舊的了。但父親走時仍是穿的那身舊衣服,沒有另縫新的,因此我們弟兄姊妹們都說父親穿的是舊老衣。這是真的,不是誇張。父親走時怎麼沒有再縫一身新老衣呢?當時要是靠我是辦不到的,因我的孩子多,又都很小,還是個老欠款戶。但我大哥或姊妹中也還有能換起的,不過換了也一樣,到土裏頭也是一樣爛。

到病厲害後,父親吃飯少了,大便的次數也少了,幾天才大便一次。到1965年10月間,父親的病更厲害了,已經和不吃不喝一樣了。時間長了我們就讓喝點水,就是不讓他喝他也不言語。我因父親病成這個樣子,亦不敢參加隊裏勞動,在他跟前看護就有十幾二十天。當時正是種麥季節,姐妹們叫我參加隊裏勞動,說不然到分糧時,沒有勞動工分,隊裏不讓你分糧,孩子們吃什麼?我亦覺得姐妹們說得對,第二天就參加勞動去了。那天是在鬆樹坡犁麥,我是犁地的。到了地裏,剛犁了一圈,遠遠看見有虎從淹崖底往鬆樹坡走,我對其他人說:“我爸不在了,有虎是來替我的。”不一會兒,有虎來到地裏對我說:“你趕快回去,我伯伯去世了。”我隨方(馬上)就往回走。

由地裏回來,穿上孝衣,給父親燒了幾張紙,哭了一陣,就到村裏叩頭請人。我因孩子多,特別困難,但我平時為人處事在村人中很好,沒人怕我窮,叩完頭後,村人已主動借錢借物給我,給夠出老人時的糧食了。如崔雲生隊裏供應的玉米60斤,他不用,也主動讓給我,讓我購的用了。

孩子們小,大哥常年不在家,和村裏人處交很少,一切事情全要我一人管。叩完頭吃了飯,又把村幹部請到家裏,由村幹部們自己商議好喪葬的一切事宜,我到勍香把過事用的東西買回來(大部分是賒的),交給幹部,我才稍有當孝子的時間。大哥對我說:“玉翠不想回來當孝子,該怎麼辦?”我說:“回不回來沒有關係,村裏人曉得是有事不回來,他們還管得著咱們的事?”

父親過世時已八十多歲,同時病得時間也長了,走了也不再受罪了。人常說,老喪是笑喪,安葬父親後,兄弟姊妹們坐下來,結算了一下過事的開支,又商量了以後對母親的照顧。大哥把全部開支拿出現金,讓我把賒下的錢全部付清。第二天複二後,家裏忙的都走了,隻留下大姐等給母親作伴。過了頭七,母親也隨大姐到了勍香。

姐妹及大哥都各歸各家走了,隻有我們和孩子們在家,上學的上學,勞動的勞動。我怕記不清老人的各七的紀念日,就都記在日曆上。所以我對老人的紀念日沒有忘了一個。

當家難,當家難,但我從廿多歲就當上了窮家,對當家也就習慣了,也不覺很難,就是因為不管什麼事,隻要是花錢的,大哥管錢,我隻是出力,才不覺得當家難。

二、二姐在醫療隊切瘤

二姐肚子裏長了一個瘤子,已好多年了。開始時瘤子不大,還能參加勞動,不甚誤事。二次與西坪姐夫結婚後,就不能勞動了,就是不勞動也很難受。咱這裏的醫生,怎麼看都沒有好轉。二姐思想上有了包袱,總覺得她得了個死症,一天不如一天,人也瘦得沒個人樣子了。雖西坪這個姐夫是個好心人,也沒有辦法。我去看一回,一回不如一回,也覺得怕不會有好轉,心裏想,不是哪一回來就見不了了,隻有等死一條路。

這一年(1970年代),中央派出很多醫療隊到全國各地無償給人民治病。我們汾西也來了一個醫療隊。這個醫療隊專門治本地醫生治不了的疑難雜症。收夏的時候,這個醫療隊來到了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