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虹等朱源上船,將這話述與他聽了。眼見吳金即是陳小四,正是賊頭。朱源道:“路途之間不可造次,且忍耐他到地方上施行,還要在他身上追究餘黨。”瑞虹道:“相公所見極明。隻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睜,這幾日如何好過!”恨不得借滕王閣的順風,一陣吹到武昌。
飲恨親冤已數年,枕戈思報歎無緣。
同舟敵國今相遇,又隔江山路幾千。
卻說朱源舟至揚州,那接取大夫人的還未曾到,隻得停泊馬頭等候。瑞虹心上一發氣悶。等到第三日,忽聽得岸上鼎沸起來。朱源教人問時,卻是船頭與岸上兩個漢子扭做一團廝打,隻聽得口口聲聲說道:“你幹得好事!”朱源見小奶奶氣悶,正沒奈何,今番且借這個機會,敲那賊頭幾個板子,權發利市,當下喝教水手:“與我都拿過來!”原來這班水手,與船頭麵和意不和,也有個緣故。當初陳小四縊死了瑞虹,棄船而逃,沒處投奔,流落到池陽地麵。偶值吳金這隻糧船起運,少個幫手,陳小四就上了他的船。見吳金老婆像個愛吃棗兒湯的,豈不正中下懷,一路行奸賣俏搭識上了。兩個如膠似漆,反多那老公礙眼。船過黃河,吳金害了個寒症,陳小四假意殷勤,贖藥調理。那藥不按君臣,一服見效,吳金死了。婦人身邊取出私財,把與陳小四,隻說借他的東西,斷送老公。過了一兩個七,又推說欠債無償,就將身子白白裏嫁了他。雖然備些酒食,暖住了眾人,卻也中心不伏,為這緣故,所以麵和意不和。聽得艙裏叫一聲:“都拿過來!”蜂擁的上岸,將三個人一齊扣下船來,跪於將軍柱邊。
朱源問道:“為何廝打?”船頭稟道:“這兩個人原是小人合本撐船夥計,因盜了資本,背地逃走,兩三年不見麵。今日天遣相逢,小人與他取討,他倒圖賴小人,兩個來打一個。望老爺與個人做主。”朱源道:“你二人怎麼說?”那兩個漢子道:“小人並沒此事,都是一派胡言。”朱源道:“難道一些影兒也沒有,平地就廝打起來?”那兩個漢子道:“有個緣故:當初小的們,雖曾與他合本撐船,隻為他迷戀了個婦女,小的們恐誤了生意,把自己本錢收起,各自營運,並不曾欠他分毫。”朱源道:“你兩個叫什麼名字?”那兩個漢子不曾開口,倒是陳小四先說道:“一個叫沈鐵甏,一個叫秦小元。”
朱源卻待再問,隻見背後有人扯拽。回頭看時,卻是丫鬟,悄悄傳言,說道:“小奶奶請老爺說話。”朱源走進後艙,見瑞虹雙行流淚,扯住丈夫衣袖,低聲說道:“那兩個漢子的名字,正是那賊頭一夥,同謀打劫的人,不可放他走了。”朱源道:“原來如此。事到如今,等不得到武昌了。”慌忙寫了名帖,分付打轎,喝教地方,將三人一串兒縛了,自去拜揚州太守,告訴其事。太守問了備細,且教把三個賊徒收監,次日麵審。朱源回到船中,眾水手已知陳小四是個強盜,也把謀害吳金的情節,細細稟知。朱源又把這些緣由,備寫一封書帖,送與太守,並求究問餘黨。太守看了,忙出飛簽,差人拘那婦人,一並聽審。
揚州城裏傳遍了這出新聞,又是強盜,又是奸淫事情,有婦人在內,哪一個不來觀看?臨審之時,府前好不熱鬧。正是: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裏。
卻說太守坐堂,吊出三個賊徒,那婦人也提到了,跪於階了。陳小四看見那婆娘也到,好生驚怪,道:“這廝打小事,如何連累家屬?”隻見太守卻不叫吳金名字,竟叫陳小四。吃這一驚非小,凡事逃那實不過,叫一聲不應,再叫一聲不得不答應了。太守相公冷笑一聲道:“你可記得三年前蔡指揮的事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日有何理說!”三個人麵麵相覷,卻似魚膠粘口,一字難開。太守又問:“那時同謀還有李癩子、白滿、胡蠻二、淩歪嘴、餘蛤蟲巴,如今在哪裏?”陳小四道:“小的其時雖在那裏,一些財帛也不曾分受,都是他這幾個席卷而去。隻問他兩個便知。”沈鐵甏、秦小元道:“小的雖然分得些金帛,不像陳小四強奸了他家小姐。”
太守已知就裏,恐失了朱源體麵,便喝住道:“不許閑話!隻問你那幾個賊徒,現在何處?”秦小元道:“當初分了金帛,四散去了。聞得李癩子、自滿隨著山西客人,販買絨貨;胡蠻二、淩歪嘴、餘蛤蟲巴三人,逃在黃州撐船過活。小的們也不曾相會。”太守相公又叫婦人上前問道:“你與陳小四奸密,毒殺親夫,遂為夫婦,這也是沒得說了。”婦人方欲抵賴,隻見階下一班水手都上前稟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說得那婦人頓口無言。太守相公大怒,喝教選上號毛板,不論男婦,每人且打四十,打得皮開肉綻,鮮血進流。當下錄了口詞,三個強盜通問斬罪,那婦人問了淩遲。齊上刑具,發下死囚牢裏。一麵出廣捕,挨獲自滿、李癩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