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霞聽說,真是苦上加苦,哭得咽喉無氣。霎時間,親戚都來與小霞話別,明知此去多凶少吉,少不得說幾句勸解的言語。小霞的丈人孟春元,取出一包銀子送與二位公差,求他路上看顧女婿。公差嫌少不受。孟氏娘子又添上金簪子一對,方才收了。沈小霞帶著哭,分付孟氏道:“我此去死多生少,你休為我憂念,隻當我已死一般,在爺娘家過活。你是書禮之家,諒無再醮之事,我也放心得下。”指著小妻聞淑女說道:“隻這女子,年紀幼小,又無處著落,合該教他改嫁。奈我三十無子,他卻有兩個半月的身孕,他日倘生得一男,也不絕了沈氏香煙。娘子你看我平日夫妻麵上,一發帶他到丈人家去住幾時,等待十月滿足,生下或男或女,那時憑你發遣他去便了。”話聲未絕,隻見聞氏淑女說道:“官人說那裏話!你去數千裏之外,沒個親人朝夕看覷,怎生放下?大娘自到孟家去,奴家情願蓬首垢麵,一路伏侍官人前行。一來官人免致寂寞,二來也替大娘分得些憂念。”沈小霞道:“得個親人做伴,我非不欲。但此去多分不幸,累你同死他鄉何益?”聞氏道:“老爺在朝為官,官人一向在家,誰人不知?便誣陷老爺有些不是的勾當,家鄉隔絕,豈是同謀?妾幫著官人到官申辯,決然罪不至死。就使官人下獄,還留賤妾在外,尚好照管。”孟氏也放丈夫不下,聽得聞氏說得有理,極力攛掇丈夫帶淑女同去。沈小霞平日素愛淑女有才有智,又見孟氏苦勸,隻得依允。當夜眾人齊到孟春元家,歇了一夜。
次早,張千、李萬催趲上路。聞氏換了一身布衣,將青布裹頭,別了孟氏,背著行李,跟著沈小霞便走。那時分別之苦,自不必說。一路行來,聞氏與沈小霞寸步不離,茶湯飯食,都親自搬取。張千、李萬初時還好言好語,過了揚子江,到徐州起旱,料得家鄉已遠,就做出嘴臉來,呼幺喝六,漸漸難為他夫妻兩個來了。聞氏看在眼裏,私對丈夫說道:“看那兩個潑差人,不懷好意,奴家女流之輩,不識路徑,若前途有荒僻曠野的所在,須是用心提防。
“沈小霞雖然點頭,心中還隻是半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