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陳小瀅和我以及當年的小夥伴們吳令華(1 / 2)

在現在還能聯係上的朋友中,我和小瀅也許算得上同班同學中時間最長的夥伴之一。從珞珈山的武大附小、樂山的樂嘉小學、樂嘉中學、武大附中初中、高中,直到1946年,她去英國與父親陳源團圓,我則因父親吳其昌早逝而回到上海,這十多年,我們分開又聚合,恰巧都是同班。1979年,她的丈夫、漢學家秦乃瑞來北大任教。一次在楊憲益先生家中,她與我叔叔吳世昌通電話打聽我,暌別三十多年後,我們才又聯係上。我連忙將此信息告訴老同學劉保熙,保熙又傳給了小瀅的幹姐姐楊靜遠,我們一同去友誼賓館看望她們,還在保熙家包餃子。可是不知怎麼搞的,我們又斷了聯係。1990年,我從報上見到她母親淩叔華去世的消息,正值我母親也病情危急,沒顧上和她聯係,如此又經過十幾年,直到最近三四年才得年年相聚。

說到兩家的上一輩,小瀅的

父母陳源、淩叔華和我父、叔吳其昌、吳世昌相識交往於故都北京,那是上世紀二十年代的事情,其媒介大概是我父親的老師梁啟超先生及其子媳梁思成、林徽因,以及父親的表兄徐誌摩等。當“九一八”事變後,我父時為清華大學專任講師,為逼蔣抗日絕食被解聘,繼因陳源之薦任武大曆史係教授。兩人遂成為同事。淩叔華曾應我父轉達徐誌摩父親的請求,為徐誌摩題了一塊詩碑“冷月照詩魂”,還曾為我叔叔吳世昌的第一本文集《散文甲稿》設計了封麵,寄到北平。我父則應淩叔華之請,為她主編的《武漢日報·現代文藝》寫了他惟一的一篇詞學論文《讀詞》。

前兩年,小瀅從倫敦給我打電話,說發現我當年給她紀念冊的題詞。我早已忘記寫過些什麼了。後來她回國把紀念冊帶來給我看。麵對那幼稚的字跡和言詞,不禁臉紅,比起同齡夥伴寫的至理名言、豪言壯語和妙筆巧繪,我真是太孩子氣了,不過那倒的確是我的真實思想。別人提起珞珈山,都會說到山上的十八棟,我至今想起珞珈山,眼前就浮現我家門前那一片如茵的大草坪,可坐可臥可打滾兒。回憶和小瀅的交往,淨是些吵吵好好的小女兒情事。中學時她和郭玉瑛、楊衍枝好得不得了,我的朋友是劉蒲青、江齡高、吳夢蘭。兩撥人時而一起玩,時而翻臉,誰也不讓誰。

瑩(瀅):

記得我們見麵的時候是在珞珈山,我們保持著純潔的友誼,做著幼稚的幻想,現在我們在樂山,又繼續了它。雖然我們生過氣,拌過嘴,但是我們仍是一樣的好。我們在不久的將來,又要回到從前打滾的草地上了,你高興嗎?

令華塗於附中

5.29.1944

小瀅愛出花點子。小學四年級時,我畫了一隻鷹,受到老師稱讚,叫我把背景再修改一下留做成績。小瀅非要我把背景塗成黑色,以致麵目全非,我很懊喪。小瀅安慰我說:“你畫的是我,我是‘勇鷹’,在夜裏翱翔。”我生氣地說:“我畫的是我自己,我是‘山鷹’,在山頂上飛!”兩人莫名其妙地吵了起來,我哭了,那幅畫也沒再交給老師。她做每一件事,總要鼓動大家跟她一起幹,一次她要我們女生每人以一種水果起個新名字,於是有叫“櫻桃”的,有叫“葡萄”的,她自己宣稱她喜歡兩種水果:梅子和蘋果。所以叫‘梅蘋’。過幾天,她又來了新主意:讓大家用天象氣候起名,什麼雲霞雨露之類。

那時候小瀅有點男孩子氣,什麼危險玩什麼。有一次她玩著玩著把頭發攪在繩索裏出不來,急得哇哇大叫,最後是別人幫她剪了頭發才得解救。我至今搞不懂,她怎麼會使玉瑛、衍枝兩位文靜秀氣的姑娘著迷,跟著她搞起了桃園三結義,劉備、關公俯首小張飛。她還不過癮,又和男生李永直、方克強拜把兄弟,整天鐵哥鐵弟的瘋個不停,引得克強老實巴交的弟弟克定也跟在後麵,成了她的鐵杆朋友。小瀅很會黏人,初二時她從北平回樂山,班上的同學隻有和我比較熟,她一下課就叫住我和她玩,纏得我一點自由時間都沒有,以致我的好朋友葉德閑哭著找我,問是不是不和她好了。小瀅曾對我說:她家中沒伴,父母親忙,不大管她,她總想有人和她玩,還得聽她的。我問她和玉瑛、衍枝的關係,她說,他們聽我的,你不聽我的啊。想想也是,所以我們好了吵,吵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