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春,我第二次來到現代著名文學家陳西瀅淩叔華夫婦的女兒陳小瀅女士的北京寓所,此時正逢她與丈夫從倫敦來北京做短期探親。在愉快的交談中,我發現她有一本被歲月衝刷得紙張已經泛黃的紀念冊,那上麵群星閃耀,許多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名家題詞赫然紙上,我立刻被這些豐富的詞語內容所吸引。年輕的時候,我也曾積累過許多名言,這些使我在人生荊棘的路上心靈總有一塊聖潔的土地,許多至理名言還在潛移默化地指導著我的言行。但那些都是我手抄的,可小瀅本子上麵的留言卻都是名家親筆題寫的,是可以讓當代人觸摸到的沉甸甸的曆史。由於當日我要趕回天津,無法仔細閱讀,便央求小瀅借給我。小瀅答應後不免一再叮囑我“千萬別丟了……千萬……”我答應在她離京前一定用掛號信郵寄還給她。回津後的轉天,我馬上給總編輯薛炎文看了這個紀念冊,他也同我一樣被小瀅這些珍貴的名人題詞所吸引,顧不上案頭堆積如山的三審稿件,一一誦讀起來。關於怎樣出版,雖然還沒有一個很適合的方案,但是總編輯與我的共鳴,已經給了我十足的信心,我暗下決心一定想辦法把紀念冊編寫成書。
我按照約定時間將紀念冊掛號郵寄北京。在郵寄前我特意刻了光盤,作為自己欣賞、體味,豐富自己精神世界的珍貴資料。可這個小本本不知何因竟然在規定的時間內沒有到京,可把正準備回英國的小瀅急壞了,不斷地打來電話催問。電話中不停地訴說她說這個小本本從沒有離開過她,六十年來始終帶在身邊……真讓我焦急萬分,自感似有不守信用之嫌。“君子以信為本”,這是我多年來為人處世之道。然則此事當作何解釋?我後悔為何不專程親自赴京麵交小瀅,內心一再地譴責自己。當時正是“五一”黃金周,連休假的出版社管理信件的趙師傅,也從很遠的家裏跑來為我再次查詢,證明我們掛號郵寄沒有錯。我勸小瀅別著急,但是自己精神幾乎崩潰。我慶幸還可以用我掃描下來的光盤做一個複製件,可是轉而一想沒有了原件於事無補,於是我馬上電話找律師,探討與郵局打官司的問題。好在結局是一個喜劇:小瀅在離京前的幾分鍾,這個寶貝郵件到了她的寓所,使得小瀅終於未帶著遺憾和疑惑離開中國。因為趕飛機時間緊迫,她未來得及告知我,飛機上又不能打手機,於是她到倫敦後第一件事就是給我來電話,向我做了說明,希望我原諒她的焦急,這時我的心才如同一塊石頭落地。紀念冊的命運讓我們如此牽腸掛肚,足以說明它的珍貴無比。當我此時敘述這件一年多前的驚心一幕,似乎還有當時緊張的餘悸。
這一切並非是故弄玄虛,當年在小瀅紀念冊上麵題字的人中,有民國元老、有著名科學家、文學家、畫家、翻譯家……哪一個說出來不是如雷貫耳,令人高山仰止?半個世紀以前的留言,少數人還健在,而更多的人已經離開了我們,但這些墨寶所蘊含的精神卻是永存的。當你讀到馮玉祥題寫的“要科學要民主要和平”;靳以的“不為一己求歡樂,但願眾生得離苦”;方心安的“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我們的精神會隨之感奮。還有李德全題寫的“為正義不怕一切地往前去努力,隻有如此才有中華民族的光榮!”;馮友蘭的“同舟共濟”;楊雲慧題寫的“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可以無憾矣!”;楊步偉題寫的“讀好書,說好話,做好人,行好事”;以及淩淑浩題寫的“立誌必要高尚,求學必求本根”……這些雋永的嘉言警句,不僅對當時小瀅的成長大有裨益,而且對於當代讀者立業修身、完善人格,也是有益的滋養。
正因為如此,所以將此紀念冊編輯成書就成為我揮之不去的一個情結。2007年初,我看到電視正在介紹溫家寶總理在記者招待會上吟誦的林則徐的詩“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又引發我的懷舊情感,以及對於小瀅紀念冊出版的思考。我想,這本紀念冊收藏的美好留言,不僅是小瀅的記憶,更濃縮了在中華民族最危險的時候人民心中的精神火花,是中華民族偉大精神的濃縮,何不讓這些留在私人記憶裏的寶藏成為全民族的精神財富,讓更多的人享用呢?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克服一切困難,編輯好本書,讓許多為國家做出重大貢獻前輩的生命鮮活起來,讓那些在我們民族最危機的時刻反映人民崇高理想的懿言重現。
於是我繼續為出版該書想辦法、求知音。一天我與年輕的副總編劉雁交談,將我掃描下來的一些小瀅紀念冊中的典型留言給她看,劉雁以她青春的敏感和策劃能力,認為這的確是一件值得做的事,建議我再與作者聯係,多多搜集,出版一本《小瀅的紀念冊》。在她的支持下,我們兩人而後又從小瀅那裏找來另外兩本紀念冊,也同樣珍貴。經過反複思考研究,我們確定出將留言墨跡與釋文配以作者介紹、小瀅回憶、親情解讀,名家談名人等編書思路,並告以小瀅,她當即表示讚賞。這一思路隨後也得到總編輯的讚賞,更堅定了我做好本書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