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說吧,到曠野去說(2)(3 / 3)

“別瞎說了,快睡吧,做個好夢。!”慌張中我掛了張曉閩的電話。

羅筱坐在我身上。

我聽見悠長傷感的歎息在我們的體內回旋著,我聽見遼遠空洞的歲月在我們的身邊嘶鳴著,我看見低地的岩漿在廣糅的天空中噴湧沸騰著。

然而我的心呢?

我的心在黑夜的荒野上,指路的明燈並沒有出現。

暈眩就這樣突然來臨了,在你毫無防範的時候,在你飛到半空中的時候,在你回望來路,試圖棲居於某個不可得、不可見的枝頭的時候,這時你發現你的升騰其實隻是將你帶進了巨大的虛無,帶進了無限的無所依靠中。

你總是仰著頭,無法顧及你的腳下,這時你怎會踏實?你腳下踏空,從攀援的階梯墜落,你犧牲於對遠處和高處,對地平線,對整個大地,整個世界的無窮的“看”的欲望,人的禍根是永遠不得安寧。昆德拉說:“不論誰,如果目標是上進,那麼某一天他一定會暈眩。怎麼個暈法?是害怕掉下去嗎?當了望台有了防暈的扶欄之後,我們為什麼害怕掉下去呢?”不,這種暈眩是另一種東西,它是來自我們身內空洞的聲音,它引誘著我們,逗弄著我們:它是一種要倒下去的欲望。但是,也正是在這種聲音中,大地驗證了它自身作為我們的基礎所具有的意義,大地用這種神秘的聲音來召喚我們,是自我個人混亂的深淵――天空成了深淵,飛升成了墜落,向著深淵的墜落。

一位詩人這樣寫道:“你的渴望在天上,你就不會在人間到處闖蕩。”

3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3點了,過度的酒精使我頭疼不已。

開門的時候,我聽到一聲貓叫,在我的身後,一隻黑色的貓戒備地看著我,它弓著腰攀住走廊扶手側身對著我,仿佛時刻準備逃跑,但是,當我蹲下來輕輕喊了聲“Dan”,它竟然也蹲了下來,伸出了左前爪,似乎向我招手。我端起門前空了的貓食盤子,進屋裝了一些貓食出來,放在它麵前,它先是舔了舔盤子的邊沿,接著一邊叫,一邊圍著盤子轉圈,然後走到扶梯旁,做出要走的樣子,卻又回頭看著我,我們在走廊裏對峙著,就這樣大概僵持了15分鍾,Dan才又小心翼翼地接近盤子。

Dan,一隻貓,它為什麼對我那麼警惕呢?它為什麼如此缺乏安全感?是不是眾生在世都在互相傷害,沒有什麼生命能自我感覺安全嗎?

回到屋裏,打開電腦,收信箱裏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連一封廣告信都沒有,更沒有裴紫的信。

打開《個體及其在世結構》,翻看前麵的幾章,失望極了,那些文字還是一堆零亂的磚塊?它們哪裏能抵達真理呢?真理在它樸素的家裏隱而未顯,尚未露出頭緒。在世的人,他是幸福的嗎?回答是否定的,至少就我個人有限的人生而言完全如此。退而言之,既使一個人能體驗到有限的相對的幸福,那麼這種幸福與他的人生全體、與他所處的人類全體相比,又是否是整體性的呢?回答也是否定的。結論隻有一個,人與生俱來的隻有非公義性,隻有這非公義性才能說明人類在世的種種不幸。關於存在的非公義性,古希臘思想家早已發現了,我隻是在前希臘思想中兜圈子而已。然而除了古希臘哲人,我們還有什麼思想資源呢?哈貝馬斯、詹姆遜、德裏達、泰勒?他們是真正的先知嗎?他們真的能給我們帶來真理的消息嗎?

一隻貓在屋中漫步,

一條魚在池中遊動,

一個人在庭院中徘徊,

一顆心在深夜裏破碎。

誰能猜想那不老的軀體,

她曾在一顆樹的心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