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兩個愛人,分管著安慰和絕望,
像兩個精靈,輪番誘惑在我的心房,
善的那一個是男人,英俊瀟灑,
惡的那一個是女人,臉黑睛黃。
為使我早日跨進絕望的地獄,
邪惡陰柔騙走了我善性的陽剛,
她還使我的好精靈化作魔鬼,
用髒汙的肉欲使其純真淪為荒唐。
我的善精神是否已成妖魅,我疑心,
卻不能立刻有一個蓋棺論定,
但既然這二人都離我朋比為奸,
我敢說善精靈已進了那一個的陰間門。
除了瞎猜我永不知那葫蘆裝的什麼藥,
除非是惡精靈用梅毒把善精靈嚇跑。
《十四行待集》
當心呀,你可別一味由著性兒殘酷,
我緘口的忍耐或難容你過分的侮辱,
到時候悲哀會化作言辭,如衷曲
述說我心中失掉你哀憐的痛苦。
如果我能教會你學乖,那麼,
你就會言不由衷地說你還愛我如初。
這就像脾氣不好的病人,雖近死期,
仍一味要醫生說,他會很快康複。
因為,我如果不幸於絕望中瘋狂,
就可能在狂態裏亂揭你的陰私和錯誤。
而今這附逆助惡的世界已壞到了頭,
瘋耳朵偏能與瘋謊言和睦共處。
要我不瘋狂,你也不遭到誹謗,
你要正眼看人,縱心裏男盜女娟。
《十四行詩集》
啊,天!愛在我頭上安的什麼眼?
為什麼它麵對真相視而不見?
說看得見吧,我的判斷力又在何方?
何以眼睛看得見對它卻一片茫然?
如果使我的眼迷戀的東西真是美景,
如何世人偏要說它醜陋難堪?
如果所見不美,那我的愛戀等於說:
愛眼實不如常人之眼健全。
是呀,它不美能健全得了嗎?
你瞧它強睜淚眼徹底不眠。
這麼說我看不清景象不算稀罕,
就是太陽也須晴日才光照塵寰。
啊,狡詐的愛,你用淚水遮住我的視線,
隻怕亮眼會把你醜陋的真相看穿。
《十四行詩集》
唉,我的確曾四海周遊,
做過當眾獻技的小醜,
自輕自殘,低價把最珍貴者出售。
為交新歡,不惜與舊友反目成仇。
千真萬確,我曾橫眉冷對忠貞,
但是,老天為證,我的荒唐不經
卻使我的心兒重溫韶華之夢,
不當的考驗證明你最值得我傾心。
一切都過去了,請接受這永恒之愛,
我將絕不再讓自己的欲火飛騰,
妄試新歡,以驗舊友情慷,
於我,舊情是牢籠我愛的天神。
那麼你這人間天堂,請將門大開,
讓我擁人你純潔至親的胸懷。
《十四行詩集》
我情人的眼睛絕不像太陽,
即便是珊瑚也遠比她的朱唇紅亮,
雪若算白,她的胸膛便算褐色蒼蒼,
若美發是金絲,她滿頭黑絲長。
曾見過似錦玫瑰紅白相間,
卻見不到她臉上有這樣的暈光;
有若幹種香味叫人聞之欲醉,
我情人的口裏卻吐不出這樣的芬芳。
我喜歡聆聽她的聲音,但我明白
悅耳的音樂比她的更甜美鏗鏘。
我承認我從沒有見過仙女的步態,
反正我愛人隻能在大地上徜徉。
老天在上,盡管有所謂美女蓋世無雙,
可我愛人和她們相比,卻也旗鼓相當。
《十四行詩集》
嗬你,好男友,時間的鐮刀和沙漏
現在都已牢牢地受製於你的雙手,
時光的飛逝正反照出你在茁壯成長,
你的情人在凋零,你自己卻蒸蒸日上。
如果掌握生殺予奪大權的自然
把你從人生的路上往回驅趕,
那她隻是為保存你而讓你看到
她的絕技能使時間倒流、殺退分秒。
你雖是她寵兒卻也會懼怕她的權威,
她能暫留卻不能長保其寵愛的寶貝。
她盡可以拖欠時光卻總歸會還清賬目,
清償的日子一到,她隻有把你交出。
《十四行詩集》
蒙你的垂顧我常得靈感的獎賞,
托你的蔭庇我這才詩心不僵。
於是另一些詩客群起而學步,
並借你的庇護使詩作傳揚。
你的雙眸曾教會啞子引吭歌唱,
曾教會沉重的無知在高空飛翔,
曾借來羽翼使學人雙翅生風,
曾賦予高士鴻儒威名遠蕩。
然而你引以為豪者是我的華章,
它們因你而生,全是你的兒郎。
對別人的詩作你隻是改進其詩風,
有你的美質撐腰,他們才文采飛揚。
但我的詩才不過是你詩魂的重現,
是你讓我的粗陋升華到博學高尚。
《十四行詩集》
俊朋友,我看你絕不會衰老,
自從第一次和你雙眸相照,
你至今仍貌美如初。三冬之寒
已從疏林搖落三夏之妖燒,
三度陽春曾轉眼化作金秋,
我曾踱過時序輪回之橋,
看三回四月芳菲枯焦於六月,
而你仍鮮麗如昔似葉綠花嬌。
唉,歎美色暗須如時針流轉,
不見其動,卻已偷渡鍾麵幾遭。
那麼你雖然貌似豔麗如舊,
或騙過我眼,暗地風韻漸消。
唉,不由我心焦,來世來生聽我忠告,
你們尚未出世,美夏卻已泯滅在今朝。
《 四行詩集》
你是我的音樂,當你在幸運的琴鍵上
彈奏樂章,你輕柔的手指拂過鍵盤,
於是琴弦上隨指瀉出一串清響,
忍叫我雙耳聽了樂得發狂,
我常常多麼羨慕那些輕靈的琴鍵
跳蕩著親吻你柔嫩的指掌,
而我焦渴的嘴唇卻無緣竊玉偷香,
隻能愧對大膽的琴鍵兀自羞立一旁。
心癢難熬,我但願自己的雙唇
能與歡跳的琴鍵易境換裝,
因為你輕盈的手指一旦掠過它們,
雖使枯木逢春卻使活唇淒涼。
既然放肆的琴鍵因此快樂無比,
給它們手指,我則把你的芳唇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