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師傅冷哼一聲:“怎麼,幾聲叔一叫,就暈頭轉向了?”
廖長偉歎口氣:“唉,總覺得咱倆做的是斷子絕孫的事,要遭報應的。”
周師傅冷笑道:“沒做這事,也沒見你有什麼好報!”說完轉身走了。
廖長偉知道周師傅說這話的意思:廖家三代單傳,他結婚後生了個男孩,卻在三歲時丟了。後來老婆懷上一個,找關係檢查了一下,是個女孩,就打掉了。可是打胎時不小心傷了子宮,老婆從此不能生育。
想到這,廖長偉剛泛起的一點溫情馬上消失了,明天就動手!萬一廖小毛和家裏聯係上就麻煩了,他狠狠地撚滅煙頭,下了決心。
第二天,廖長偉和廖小毛下了煤窯。趁廖小毛不注意,他走到煤窯一側,用手敲了敲,側耳一聽,斷定這麵煤壁和另一座煤窯挨得很近。他把廖小毛叫過來,和他一起在這麵煤壁上挖。廖小毛特別賣力,轉眼兩人麵前就堆了一座煤山。
挖了一陣,廖長偉發現煤層開始硬起來,用鍬鏟不下來,他知道遇到了煤黑子們常說的板結層。這是不同年代形成的煤層的交界處,質地特別硬,很難挖動,一動就容易引起連鎖反應,導致塌方。一般沒有安全措施,就不能再挖下去了。廖長偉停下來,將腳邊的水壺遞給廖小毛:“休息一下用榔頭敲,我上去抽根煙。”
廖小毛拿起水壺,猛灌一氣,歇了五分鍾,見廖長偉還沒下來,就吐了口唾沫在手中搓了搓,換了把榔頭,狠狠地對著那麵煤壁砸了下去。隻聽轟隆一陣巨響,板結層被砸開了,廖小毛還沒來得及高興,眼前突現一片白光。不好,煤壁穿了,他轉身就跑,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大叫了一聲“叔”,就被黑暗淹沒了。
煤窯塌方了,死了廖長偉的侄子廖小毛,這可是不大也不小的事。雖然這種無證的小煤窯每年都要死幾個人,但現在正遇上國家整治小煤窯,王二麻覺得還是有些棘手。出了事後,廖長偉當場昏了過去,現在還在醫院躺著,王二麻隻好找來周師傅商議後事。
周師傅支支吾吾地說:“廖長偉說少於十萬,這事沒完,他哥就這麼一根獨苗。”王二麻咬咬牙:“媽的,獅子大張口,要不是我證照不全,才不會理他呢!十萬就十萬,你將協議拿給他簽字,不準再反悔!”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周師傅和廖長偉離開了這座煤窯,說是送廖小毛的骨灰回鄉。一出茅山,兩人就將廖小毛的骨灰盒扔進了水渠裏。廖長偉對著水麵說了聲:“早點投胎去吧!”
分手時,周師傅抄了個號碼給廖長偉:“這是我家的電話,再想弄本‘活期存折’,就給我打電話!”周師傅一走,廖長偉將紙條撕得粉碎,他決定不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了。至於周師傅,他也不想再聯係了。這個周師傅把自己給玩了,他說礦上賠了八萬,兩人各分四萬。其實廖長偉已經打聽到,王二麻賠了十萬,但這種事不能聲張,他隻能咽下了。
廖長偉一到家,老婆就興奮地告訴他,丟了十幾年的孩子有下落了。廖長偉急忙問:“孩子呢,在哪兒?”老婆說,公安部門打掉了一個多年的拐賣團夥,得知他的兒子被拐賣到了外省的一個山區,賣給了一戶不能生育的農民。
幾天後,廖長偉和老婆千辛萬苦地趕到一個偏僻的山區,找到了一個叫李伯的村民。李伯承認他的孩子是十幾年前買來的,但孩子一個多月前出去打工了。廖長偉激動地問:“那有沒有孩子的照片?讓我看一看!”
李伯指著牆上的鏡框,說:“你自己看吧,那是我家的合影!”廖長偉湊到鏡框前,突然大叫一聲:“報應啊!”
原來,全家福裏那個笑得如陽光一般燦爛的少年,正是不久前剛剛出事的“廖小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