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誤會章軍,我們來到了路邊的小車站,一打聽,有人說,一早,看到章軍提著個布袋去縣城了。可以肯定,章軍在將螃蟹交出之前,私留了一部分。
真是知人知麵難知心!這麼好的哥們兒,為了幾隻螃蟹竟幹出這種對不起哥們兒的事。我和關義商量好,先讓他將吞進去的錢吐出來,然後痛扁他一頓,再斷交。
晚上,我在村裏的小酒館訂了間房,章軍到的時候,菜已經擺好,我叫了瓶白酒,給每個人斟了一杯,章軍笑著說:“老大請客,有什麼喜事?”我陰了一句:“我哪有什麼喜事,不是昨晚才倒了黴,莫非你有喜事?”關義跟著問:“你今天去哪兒了?”
章軍說:“心情不好,去外麵轉了轉。”見氣氛有些尷尬,章軍說:
“昨晚真倒黴,讓治安隊給整了。”關義說:“那不叫倒黴,被自己兄弟整了那才叫倒黴!”章軍迷惑不解:“你這是什麼意思?”
關義說:“沒什麼意思,隨便說說。”
吃了半截,我喊店老板:“我們讓你加工的那兩隻螃蟹好了沒有?”店老板說:“就好了,配點調味料就行了。”一會兒,店老板將剁成八塊、擺得整整齊齊的兩隻螃蟹送了上來,章軍問:
“這螃蟹從哪兒來的?”我說:“也不知大黃從哪裏叼出來的,想把它賣了,又不知賣什麼價。對了,你知道現在的螃蟹是個什麼價?”章軍有些慌神,忙低下頭說:“不清楚!”這時關義借著幾杯酒,開始發作起來:“螃蟹的眼睛給我吃,我瞎了眼要補眼。”
說完,他用手摳出螃蟹的眼睛,放進嘴裏,咬得吱吱作響。
章軍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桌上的螃蟹,一塊也沒有動。我望著他,心裏百感交集,這麼多年的朋友,居然抵擋不住錢財的誘惑。但讓我跳起來,去將他狠揍一頓,我卻一時下不了狠心。桌子底下,關義已經第三次踢我了。我隻好借故上廁所,我希望章軍跟過來,給我一個解釋。果然,章軍跟了過來,但他和我對視了一眼,欲言又止。我失望了。
等我再回到座位,關義已經將一根鐵棍放在他右手邊的茶幾上。我知道,隻要我一聲令下,關義肯定會發起威來,給章軍一頓好打。望著章軍臉上的肌肉在不斷地抽搐,我知道他也不好受。
又悶頭吃了一會兒,章軍借故先走了。關義直抱怨我為什麼不動手,說是便宜了這種小人。我說:“算了,通過這件事,認清一個人,也是好事,我相信他也不會那麼坦然。”
我對關義說:“這件事別說出去了,丟人!”再以後,我們見到章軍便形同陌路了。
開學的時候,班裏不見了章軍,聽人說,他轉到了一個很偏的中學去了。當年,他考上了大學,從此,我們之間消息中斷。
轉眼十多年過去了。去年,我到了廣州,在一家公司做谘詢。聽一個老鄉說,章軍也在廣州,而且混得不錯,有一間自己的公司,已經是千萬富翁了。
我沒有去找他,兒時的陰影還在。可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他的電話,也不知他從哪裏知道了我的聯係方式,約我去一家酒店吃飯。我抑製不住好奇,想看他現在是什麼樣子,就去了。
章軍果然是一副大老板的派頭,點了一桌子菜,大家分別聊著別後的情況,但我們都回避著那件事。本來吃得很飽,哪知道,服務員最後又送上了兩隻蒸得通黃的螃蟹。章軍說:“這是陽澄湖的大閘蟹,黃最多,味道極美,但我以為比不上我們龍湖的蟹。”話鋒一轉,他說:“老大,還記得十八年前的那件事嗎?
不錯,治安隊來的時候,我是私藏了幾斤螃蟹,因為我繼母已經說不讓我讀書了,如果要讀,自己去掙那五百元學費。我沒有辦法,隻好冒險偷了十來隻,但我知道,這件事做得不地道,本來我們應該平分的。但為了讀書,我不能少這筆錢。其實那天晚上,我很希望你們將我痛打一頓,這樣我心裏會好受些。如果你們硬逼著我將錢拿出來,我隻有棄學,外出打工。好在你和關義雖然很惱火,還是顧及我的麵子,沒有將這事說出來。否則哪有我的今天……”說到最後,章軍端起酒杯,眼角噙著淚說:“老大,我敬你一杯,感謝你當初對我的寬恕。”我無言,舉起杯一飲而盡。
從那以後,在谘詢公司的公開課上,我經常會給學員們說一句話:做人,一定要學會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