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百樂門是台灣商人重新修複的,投資2500萬元人民幣,力圖把這3500平方米重新恢複成上世紀四十年代的風貌。主持改造項目的總設計師同樣來自台灣,也姓盛。改建後的百樂門,建築風格是一九二零年代至三零年代國外流行的Art Deco(裝飾藝術),為了突出華麗繁榮氣象,加進了巴洛克式的浪漫和繁複。
在華燈初上的夜晚,隔開很遠都能看見愚園路萬航渡路轉角處,百樂門門樓上那座由一百八十塊雕花板拚成的九米高圓柱型玻璃銀光塔。呈放射狀流瀉的電器藍霓虹燈,確實隻有流光溢彩一詞可以形容。大門口的雨棚下非常形式地放著一輛黃包車——當年老上海的主要代步工具。拾級而上(當然也有電梯),進入麵積總共有八百多平米的二樓音樂西餐廳,也就是當年的大舞廳,現在這裏成了一片金色,能夠同時容納三百多人就餐。雖然不設最低消費,不過一般一整套西餐點下來,人均消費近兩百元。
三樓,當年著名的金光小舞池,曾經被人形容成“上也舞廳,下也舞廳。彈簧地板效飛騰,玻璃地板鑲倩影,何幸!何幸!春宵一刻千金重”的玻璃地板上,如今映照的卻是一些瘋狂放縱的身影,為了吸引年輕客人,這裏被改成了DISCO酒吧。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人在意到,那金黃色的射燈之下鋪設的整整一萬兩千朵紅色玫瑰?
再上四樓,經過兩排長長的原木酒架,才是最為原汁原味的大舞廳,屋頂的五盞巨大水晶吊燈照得舞廳熠熠生輝。兩邊兩個各能容納三、四十人的VIP包間占去了不小地方,將褐色舞池擠剩下三百平米左右。舞池中央依舊用了汽車鋼板整體支撐,很多人一起翩翩起舞時地板就會出現傾斜或顫動,產生動感,這就是當年風靡一時、專業舞廳的標誌之一“彈簧地板”。上世紀四十年代,整個上海隻有兩處地方有這樣會跟著你搖的地板,一個是百樂門舞廳,另一個是銅仁路上的綠屋。大廳盡頭是挑高三米的鋼琴舞台,七米寬的舞台布幔輕垂,卻不見了當年組建中國第一個爵士樂隊的金·吉米的影子。
舞廳裏,常常能瞥到一對兩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與穿著過時式樣白皮鞋,頭發燙成大波浪,有的甚至還在前額處高高聳起,戴著白色或黑色珍珠項鏈的中年女子。當然也有一些塗著鮮豔口紅,作貴婦打扮的太太模樣女人,與年輕的男舞師進退有餘。年輕的、一個人獨個兒呆著的,又不是舞蹈教師的美麗女子,是很難得一見的。這倒與當年有了一些殊途同歸之處。在那個年代,想去舞廳跳舞,再大膽子的年輕小姐也不敢不跟著自家哥哥或哥哥的同學們同去,不然是會被人誤當作像金大班那樣的舞小姐的。那時的舞小姐們總在舞池邊一圈凳子上坐等,客人買好舞票,就可以走過去揀一個。她們往往長相端麗,但是因為剛出道不久,經驗不足,沒法做到八麵玲瓏,隻能坐坐冷板凳。一直要到熬成紅舞女,才可以端端架子,可以在晚上九點半過了才姍姍而來。客人事先訂好幾號桌後,會預先和舞女大班說好,請某某過來“坐台子”。坐上一會,一曲舞罷,又忙著去轉別處台子了。而現在,貨腰女郎成了交誼舞教師,教舞的費用,每小時兩百元。當然了,漂亮卻仍是出眾的。
地板依舊是彈簧的,跳的還是那些老式交際舞,華爾滋、探戈這一類,演奏的仍是當年樂隊所用的400多套樂譜,是成心造好一個舊夢讓人回頭去尋的。紳士與淑女的風範也依舊都在著,但是已經不見了裹一襲織錦緞旗袍的苗條身姿,也不見了梳得油光錚亮的烏黑小分頭。
如果說高級,這裏的舞票算是全上海頂貴的,晚上8點到淩晨1點的晚舞場,門票最低200元,其餘消費另算。可是為什麼,我並不覺得它高級如斯呢?也許就像百樂門這個名字,當年PARAMOUNT的英文原意是“最高的、最卓越的建築”,但是現在,誰都知道,這已經不再可能。現在回頭再來看這個名字,當年的大雅如今卻成了大俗。也或許,是我對老上海風情原本有著萬千想象,如今俱歸了實處,反倒拒絕接受了?
時光畢竟已經走遠了,再華麗的袍,轉過身來,上麵也是千瘡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