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經說:倒是挺羨慕一個燈塔守者。看它孑然獨處,百無攪擾,清晨迎著太陽自海上出,傍晚送著太陽向海上落;夜來將紅綠燈高高點亮,告訴那迷途海航人,說:平安的走罷。就到家了。這邊一路是碼頭,那邊才是暗礁。碼頭上有好船塢,有流著的金銀;有男女旅客,有堆滿著的雜糧貨物,熱鬧得很哩!說,這來,是從哪裏拔錨的?路程很遠罷?海那邊可也是鬧著饑荒?還是充溢著升平景象呢?說:這來,帶的都是些啥樣客人,什麼貨色?有莽漢罷,有嬌娃罷,有錫蘭島的珍珠非洲的象牙罷?……盡管誰也不理會,無音的回答,就夠理解,就夠神秘。若然風雨來了,便姑且爬上燈塔的最高梯,張開海樣闊的懷抱,應了閃閃電光與霹靂雷鳴,去聽那發了狂似的咆哮的海濤,我知道胸際熱情翻滾著,你會引吭高歌的。至若晴明佳日,趁日麗風和,海不揚波,去閑數白鷗飛回,看魚躍,聽塔下舟子歌;那又是不必五台山削發,可以使你坐化的境界了。
海風最硬。海霧最濃。海天最遠。海的情調最令人憧憬迷戀。海波是旖旎多姿的。海潮是勢頭湧的。海的呼聲是悲壯哀婉,訇然悠長的。啊,海!誰能一口氣說完它的瑰偉與奇麗呢?且問問那停泊淺灘對了皎皎星月吸旱煙的漁翁罷。且問問那初春驕陽下跑著跳著揀蚌殼的弄潮兒罷。大海的懷抱裏就沒有人能顯得夠天真,夠活潑,夠心胸開闊而巍然嚴肅的了。
我常常妄想:有朝一日有緣,將身邊羈絆踢開,買舟去火奴魯魯,去舊金山,去馬尼拉,去新加坡,去南至好望角,北至冰島,繞那麼大大一圈,朝也海,暮也海,要好好認識,認識認識海的偉大。——喂,你瞧!那乘風破浪駛過來的說不定就是傑克遜總統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