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憂“杞人”之憂(1 / 2)

毛誌成

一切遠征都必須同時伴以回眸,在延伸勝利的同時,關注一下我們的故國故都、故裏故園是否已經淪陷!

那位憂過“天塌”的杞人,實際上是位偉大的先哲。他的智商不僅高於他的同代人甚遠,也足可被兩千多年後仍在嘲笑他的聰明人、自作聰明的人仰視。

證據就是:

天曾經“塌”過。

天仍在“塌”著。

6500萬年前的某日,一顆像美國曼哈頓大小的流星從天而落,撞擊了地球,頓時煙塵四起,有毒氣體彌布。僅僅幾十年光景,一個龐大的生命群體——恐龍,就徹底滅絕了。這,叫不叫“天塌”?

今天,我們頭上的“天”,也已明顯地出現了兩個大“洞”,分別在南極和北美的上空,名之曰“臭氧層破壞”,它的出現正使地球上的皮癌患者、白內障患者成倍增長。幸虧其中的一個“洞”在堅冰覆蓋的南極的上空,倘若將其移置南北回歸線之間,地球上十米水麵以內的魚類和浮遊生物要徹底滅絕。這,是不是另一種“天塌”?

杞人,理應受到仰視。

仰視,是一種對凡俗者的精神壓迫。用嘲笑代替仰視,固然可以稀釋被迫感,但同時也演示出了庸人固有的輕佻。

憂天,人類才可自救。

不必援引枯燥的數據,不必借用古遺的格言,我們隻需用肉眼仰望一下,頭頂的天空,就應當驚愕地承認:它早已不是天的原稿,已經被“現代文明”的煙塵複印得渾濁而襤褸。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那四種顏色——黃、翠、白、青,為什麼那樣清晰?隻是因為那時的“天”是“原天”,清澈、透明得近乎莊子筆下的“無”——無塵、無垢、無形、無色、無汙、無穢。

今天全世界每年有56億噸礦物燃料變成煙塵,滯留在大氣中。老實說,我們不僅失去了“原天”本身,此外還失去了原雲、原霞、原雨、原雪、原月、原氣……

不必諱言,在人類的生存空間中和視野中,已無任何一塊淨土:珠峰的雪樣中含汞含錳,大西洋海底有鉛、鉻沉積,南極企鵝體內含苯,北極煙霧在加濃變酸。

恐龍滅絕於煙塵,今天呢?

今天,地球上每天平均滅絕27種生物,死去4萬名兒童,有400萬人患上各種環境病。和“龍”比肩的物種——“虎”,9個亞種現已滅絕4個;僅僅50年,亞洲的虎總量就由6萬隻銳減為2千隻,中國境內的虎則由2萬隻暴減為不足100隻。

人類唯一的生存場——地球,已經在呻吟,在呼喊:“我好痛……”

如果把地球也看成“天”的一部分,即“天體”,就更值得一憂。

淡水匱乏的程度日益加劇,而僅有的一點水源也汙染嚴重。

李白筆下的廬山瀑布,至1992年已徹底斷流;杜甫筆下的“知時好雨”,有30%已變成酸雨;素有“千湖之省”美譽的湖北,至1989年1000個湖泊已經幹涸了700;京杭運河的滄州段已經斷流20年,無錫段水域每日要承受十萬桶人糞尿和十萬噸工業汙水的傾泄……

到21世紀中葉,全世界的年工業排汙量將增至3000立方公裏,即使用最節約的辦法——用10

份清水去稀釋1份汙水,也將耗盡地球上所有徑流資源的總和。而到那時,地表層水和地下水已經瀕於枯竭。這意味著什麼?

人類有可能被渴死!

我們正在失去的不僅僅是“天”本身,還包括各式各樣的“天然”。

我們正在失去天然文化,一個在中國綿延幾千年的文學品種——山水詩、田園詩、草木詩、風景詩,已經十分枯槁。

文學藝術正在失去“天趣”,催人淚下的生動、感動已被人工營造的“轟動”、“震動”所淹沒,連孩子的天真爛熳都已成為複製品。

總之,我們正在失去“原生動”,而正在泛濫的是“仿生動”、“擬生動”、“超生動”、“偽生動”。

我們有可能失去人的“天性”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