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憂“杞人”之憂(2 / 2)

不必遮掩,人的“天性”即“食”、“性”欲望和機能。

大飯店林立,新潮食品的櫥窗、貨架、廣告鋪天蓋地,但人類的食欲本身——無論是其能願形態還是其機能形態,顯然已經衰退了。當年的事,諸如老將廉頗“日食鬥米”,諸如武鬆走進飯店便呼喊“有好肉隻管切上三五斤來”,今天聽來已近乎神話。

今天,連小孩吃東西都要借用“娃哈哈”之類的開胃品去刺激唾液和胃液!

生動的食欲,不僅是一種風采,也是一種文化。孟浩然詩“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杜甫詩“雨夜剪春韭,新炊間黃梁”,陸遊詩“莫道農家臘酒渾,豐年待客足雞豚”,提及的食品類別和飲食環境都很平凡,但筆下流淌的文字下都飽含著“食欲美”。今天,每年僅用在大飯店中的公款就突破了一千個億,卻連半句“食欲詩”也沒換到。

“性”又如何?

眼下人們所目睹、所參與的“性活躍”,無非是性工具、性技術、性設施、性刺激的營造與強化,而“性健康”、“性質量”卻無可否認地退化了。男人在體態和心態上的日趨女性化,“專治性病、性無能”的紙片子貼遍了街;女性的原“愛欲”漸漸被“性交換”意識所取代,已婚女性中的性陰冷患者、哺乳能力喪失者都已超過45%。

為什麼要那樣強化“刺激”?原功能日益不中用所致也。

當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在極富自然趣味的“關雎河洲”或“桑間濮上”演示的,今天已演化成賓館戀、轎車戀、泳池戀、舞廳戀、飯店戀,至於愛情含量的多寡,隻有天知道了。

人類曆史的後麵,還有一部“負曆史”,這是那些嘲笑杞人的人永遠不願正視的。

有一個人在兩千多年前就發現了。

這就是莊子,杞人的同鄉。

他描繪了人類演進的另一種軌跡:人從“無”中走出,在“有”中消亡。

當中國大地上剛剛出現第一種(當時的現代化)汲水器械——桔槔時,莊子就在《天地》一文中憂心忡忡地說:“有機械必有機事,有機事必有機心。機心存乎胸中則皂白不辨,神生不定,道之所不載也!”

其實,從某種意義說,“現代化”就是人類生活的“機事”化和人類情感的“機心”化。

它所造成的輝煌不可否認,但它們牽動出的“負出現”、“負存在”也是空前的,這就是:欲望的物質化,享樂的工具化,情感的技術化,道德的價格化,美學的商品化,人際關係的交換化。

這些“化”加在一起,就是物質運轉的勢能和慣性越來越具有自己獨立的秩序和趨向,人隨之成為它的附庸。

杞人憂“天”,莊子憂“人”,兩者都具有“聖人”品格。

人類早就該提高一點悟性,關注一下“負曆史”了。

“現代化”所創造出的“正價值”是空前的,所株連出的“負價值”也是空前的。

日本學者在北極南端北緯66°51′、西經46°15′、標高2000米地方進行多年觀測,證實地球自然的嚴重破壞和汙染始於公元1800年左右。多麼巧,這正是人類史進入“現代化”的年代,即歐洲產業革命興起的年代(英國始於1760年,法、比始於1830年)。

我們應該正視“現代化”的“負價值”,它至少帶來了世界上三大“原生態”的枯萎或消亡。這三大“原生態”是:大自然的原生態;

人類的原生態;

文化的原生態。

所以,在搞“現代化”時,才需要“兩手抓”!

“現代化”的頌歌、讚歌、凱歌,應當繼續唱下去。

但也應當有人去唱、去聽“憂”歌。

這是一種新的悟性,叫作“雙向思維智能”。這是一種新的文化,叫做“雙向雙軌文化”,即開拓和養原並重。

一切遠征都必須同時伴以回眸,在延伸勝利的同時,關注一下我們的故國故都、故裏故園是否已經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