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大腦就像一座宮殿,肆意堆放記憶的宮殿。
人類的大腦是一座過大的宮殿,以至於我們經常找不到曾經堆放記憶的場所。
當初的刻骨銘心,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變得**起來。
當初的不以為然,卻會由於某些外界的刺激變得清晰。
究竟怎樣的構造才會驅使我們去打開那
——塵封的回憶
展雲飛,再次相遇之前,我竟然沒有想起過他。仿佛從未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一樣,哪怕一次也沒有回想起他。但是,命運讓我們再次相遇了,如果未來郵件就是所謂的命運。
我和胖次架著他回基地的途中,關於他的記憶就像拚圖一樣,一塊又一塊地在腦海中重組。
他是我初中時期的玩伴,我們經常在放學後一起溜去遊戲機房打遊戲。口袋裏揣著早飯裏省下的五毛錢,每次都會糾結很久,今天到底玩哪個。那枚硬幣就像灰姑娘的魔法,快樂的時間總是有限的。隻是王子永遠都不會來,我們沒有留下玻璃鞋,所以隻能等著魔法冷卻的第二天到來。
當然,就像所有的老實孩子一樣,偶爾也會遇到小**的打劫。在那個倒黴的日子裏,我們就隻能坐在長板凳上看別人通個一關又一關,然後沮喪地回家。
現在想來真的不知究竟是什麼讓我們如此著迷,以至於雙休日的晚上還偷偷溜出來打遊戲。為此,我甚至還偷過家裏的錢。
我們一如既往地一路走來,理所當然地以為會一路走去。但是日常生活並不是電視劇,破壞它不需要多大的災難,一件小事足矣。
那天我們又溜去了遊戲機房,展雲飛說他也偷了家裏5塊錢,今天要好好玩一玩。過分的期待讓我們忘乎所以,忘了那天可能是個倒黴的日子。展雲飛很快被小**盯上,並且拉去了遊戲機房的角落,我也跟了過去。
我和那三個小**都以為這件事會和以往一樣,用不了一杯泡麵的時間就會解決——乖乖交錢已經成了這裏的規則。但是那天,我看到了一個我所不認識的展雲飛,他和三個小**扭打在一起,拚命地反抗著。我已記不清那場戰役持續了多久,我也記不清最後誰贏了,但是有一件事我記得很清楚,為了當時的那個決定,直到他搬家離開,我都在後悔。
終於到胖次的基地了。四樓,我們兩個就像荒野棄屍一樣,拖他上了整整四樓。一進屋,我們兩個就累趴在了地上,但顯然地上躺著三個人。我大口喘著粗氣,果然是六七年沒運動的老骨頭了。可能是真的累壞了,我竟然擔心起自己的洞房花燭來。我側過頭,胖次的肚皮就像過山車一樣上下起伏,完全無法被展雲飛高大厚實的身板所遮擋。老兄,有你墊背,看來我還有戲。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的氣息平靜了下來。屋裏的鍾擺聲越來越清晰了。我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焦躁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我想胖次也和我一樣,雖然憑著一時之勇把展雲飛抬了回來,但我們依然不知道該為他做些什麼,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打破這沉寂。
“展雲飛,這麼久沒見,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這些話並沒有在我腦中組織好,但它卻像阿拉丁一般脫口而出了。
“說什麼?”一個我所不熟悉的聲音冒了出來。
我不知用時過境遷來形容這個成熟的男聲是否恰當,在我記憶中他還是個尚未經曆變聲期的小男孩。而現在,他卻已經變成了滿臉胡渣的大男人。
或許我錯了,我並沒有忘記他。而是像長期串在鑰匙圈裏,難以用及的鑰匙一樣,對於這些離自己最近的東西產生了負性幻覺而已。因為,我的心是如此難受,難受得如此真實。後悔的情緒充斥著我的海馬體,讓記憶的片段不斷從腦海深處噴發出來。
“對不起。”
掐頭去尾,我道了個歉。
是的,那天我做了一個讓自己後悔了很久的選擇。我站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三個小**把他打得鼻青眼腫,奪走了他不惜扒竊也想獲得的快樂。當危險和友情被分別擺在天平的兩端,當理想與現實互相擠兌,我竟懦弱得如此徹底。
“嗯。”展雲飛雙手枕著頭,心領神會似的回答道。
雖然我不確定他是否真的明白這句抱歉中所含的意義,但它就像個引流的U型管一樣,展雲飛開始訴說那些我們所不知道的故事。
與胖次的畢業即失業不同,展雲飛向象牙塔揮手告別之後,很快融入了社會這個現實中。然而融入社會隻不過是個開始,走出象牙塔後的試煉遠遠超乎了想象。與其說融入了社會,倒不如說被人一腳踹下山崖來得更為貼切。事實就是,即使你想賴在裏麵也不行。
大多數人到了畢業的那一刻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沒有學到任何有關就業的技能或知識。應該怎麼找工作?應該怎麼做工作?這些翻遍小中大的數學書也搜索不到公式的問題,究竟會由誰來給我們解答?就業指導課老師,一個大學畢業直接留校任教,求職經驗為零的人嗎?從此以後,沒有定期的考卷發給我們。從此以後,沒有明確的評分判定我們。從此以後,努力與進步的關係變得更加**不清。從此以後……
我能想象出那個場景:一個比今天還要悶熱的日子,不隻是氣溫,還有上百個簡陋的招聘桌和把它們圍得水泄不通的求職者。
看著眼前的場麵,展雲飛不禁聯想起時代劇中塵土飛揚的場景。他背著略顯臃腫的單肩包,跟著人流小步前進,東張西望。
他打開單肩包的拉鏈,厚厚一打簡曆就像被搖晃過的汽水一樣從包裏溢出來。
“來,坐下來問。”
一位極具親和力、西裝筆挺的青年人向展雲飛搭話了。
“嗯?”
展雲飛略顯困惑地指了指自己。
“對,就是你。”青年人主動走上前,把展雲飛帶到座位上,“今年剛畢業?”
“嗯。”
展雲飛一頭霧水,有些猶豫。但想到這裏是公開的招聘會,應該不會有欺詐行為發生,便放下了抵觸。
“是這樣的,我們是一家國企。”青年人的能量超乎他想象,立刻進入了狀態,“看你應該是本地人,平安保險,你應該從小就聽說過吧。本地人很多都是我們的客戶,雖然不敢說百分百,但是大部分本地人都有購買過至少一份我們的保險。當然不止本地人了,我們的範圍是涉及全國的,甚至海外也有我們的項目。隻不過我們部門是專門負責這個地區的……”
青年人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自己的公司,能夠列舉出公司十大優勢和購買保險的十大理由,並且還能和同行作對比,以體現自身優勢。
【一直以為保險是金融行業的,沒想到用到的學科竟然是語文。】展雲飛的心裏犯著嘀咕。
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青年人,雖然很想回報他付出的勞動,但是由於父母曾經被保險推銷員騙過,還因此大吵一架,展雲飛從小對保險行業就深惡痛絕,自然是不會加入其中的。盡管用盡渾身解數依然沒有逃過遞出一份簡曆的命運,但展雲飛還是順利脫身了。
“你好,聽說過安利嗎?”
展雲飛繼續隨著人流往前走,又遇到了一位濃妝豔抹的姑娘。
“我們是全球最大的直銷公司……”
果然,展雲飛又被麻煩纏住了雙腿。姑娘的盛情難卻,出於禮貌展雲飛隻好無奈地聽完所有的話,留下一張簡曆,敏捷地離開了座位,擁入人群中。
“那個招聘會簡直就是舊社會的關卡,過一關扒一層皮。”展雲飛看著天花板,“那天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帶了足夠的簡曆。”
“最後你找到工作了嗎?”許久沒開口的胖次問道。
“牛鬼蛇神,真是什麼都有。後來又碰到辦信用卡的,社區裏開店給老人按摩的,纏著我說話的人太多,最後連中飯都沒顧得上。”
展雲飛依舊臉朝上躺著。此時他眼中一定閃現著當天的畫麵,以白色為背景,記憶的截圖正試圖鋪滿整個天花板。
“不過就在招聘會結束前的30分鍾,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那三個字從展雲飛嘴裏一個個往外蹦,我和胖次異口同聲,“哦——聽過聽過。”
最後,展雲飛經過第二天的麵試,成功加入了這家民營企業,一家保健品公司。工作有了著落的他,很快又迎來了愛情的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