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要通過多少考驗才能成為愛。

心,要經曆多少磨難才能不流淚。

彼此的間距,是感受到的呼吸,是聽到的心跳,是手掌的溫度。

曾以為可以就此熔化在一起。曾以為那是彼此最近的距離。曾以為那是彼此愛的形態。

卻不曾想到這份愛的距離會成為彼此無法度過的

——心橋

伴隨著移門的滑輪與輪軸的摩擦聲,一滾白色的蒸汽竄了出來,光著屁股的展雲飛一腳塌入了門的另一邊。胖次像個同性戀一樣,用炙熱的眼神目送展雲飛消失於仙境般的雲霧中,隨後依然像個同性戀一樣,翻起了他的衣櫃。

“一定是紫軒,一定是她,沒跑了。”胖次打開展雲飛手機裏的相冊,激動不已地說。

這是我被放生後,第二天的情景。

在此前一天,從警局出來的時候已是傍晚。焦急地在門外等待的母親,一看到我便激動地將我抱在懷裏,一個勁地說著“沒事就好”。

回家的路上,我挑肥揀瘦地跟母親說著事情的經過。關於去那裏的真正目的,一起去的兩張麵孔,以及讓人難以置信的部分,都作為肥肉剔除了。到底是不想讓母親過分擔心,還是對於真相本身持有懷疑,就連自己也不確定。與重要的人麵對麵,我們卻時常開不了口,無法將最重要的部分傳遞給對方。每到這個時候,我們總會動搖,會不確定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最重要的人。還是說,這才是愛的全貌?愛,讓我們坦誠相對;愛,讓我們有所隱瞞。

走出冰冷的鐵柵欄,躺上溫暖的自家床,有種“久違了”的不可思議。這就是所謂的度日如年吧,明明在號子裏才待了一天一夜。從未預料到自己會如此想家,這是一種大學時期兩三個星期不回家也沒有過的感覺——能夠肆無忌憚地在自家床上打滾真是幸福。

不知不覺進入夢鄉的我原本打算和親愛的床多粘一會兒,睡個懶覺的,但胖次的一通電話還是讓我的計劃落空了。

說是為了給我去去晦氣,胖次帶著我和展雲飛來到了大浴場。雖然擾了我的清夢,但他也是一片好心,直到胖次拿出快過期的三張抵用券為止,我都是這麼想的。

來到更衣室,身手矯健的展雲飛第一個扒光自己,拉開移門跑進了洗浴區。要不是胖次靈活地掏出展雲飛的手機,把他女朋友的照片翻出來給我看,我還真以為他是因為肚子太大才脫得那麼慢。原來早就瞄準了這一刻,才假裝脫不下來的。心機婊附體的胖次讓我不得不刷新了對他的認識。

“紫軒?誰?”

預感到此話題會略長的我把脫到一半的**又穿了回去。總不能讓我在沒有聖光和迷霧的情況下,赤身裸體地和胖次聊別人的妹子吧。

“紫軒啊!魔都同好會你是拿來放置play的嗎?”

胖次的大嗓門引來了邊上眾人的注目。

幸虧我把**穿上了,要像你那樣被人圍觀還不得糗死。雖然我並不歧視洗澡前先脫光下半身再脫上半身的人,但是胖次裸體背心的造型實在太時尚,讓我跟不上。

“群裏最可愛的男孩子。”胖次壓低聲音補充道。

原來展雲飛之前說的打擊是這麼回事。慢著!她是男孩子?胖次,你這是在逗我嗎?

我一把搶過手機,仔細地翻看著照片,試圖找出點蛛絲馬跡。但怎麼看,她都該是個妹子。雖然她的中指的確比無名指長很多,要把這點作為判斷的依據也不是不可以,但這得哭暈多少中指比無名指長的女孩子。

因為荷爾蒙的影響,男性的中指往往比無名指長,而女性的無名指則會略長於中指或者與之齊平。我想可能是近來文化開放,女性的社會地位越來越高,所以才會出現一個又一個中指比無名指長的女孩子吧——這個時代,女性也能頻頻向人展示她豎起的中指了。就像長頸鹿的脖子一樣,生物都是會根據各自的需求進行衍變的,所以生活在精神壓力一線大的城市裏,中指越來越長,我表示理解。

“你看,我們和展雲飛又是老同學,又在茫茫人海之中重逢,是不是該幫他一把?”

胖次毫不顧忌他裸露的下體,說著與自己中二的形象毫不相幹的一本正經。而預測到他下半句話的我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為何不直接脫了**洗澡去。

“崎ちゃん,洗完澡,我們就開始執行計劃。”

看著胖次炯炯有神的眼睛,我的汗珠一顆顆從臉頰淌下。

“作戰名,破鏡重圓。”

胖次又豎起了他標誌性的大拇指。

果然是這麼回事,就知道這家夥又開始構思他賣隊友的計劃了。真的不是故意的嗎?上次你好像也是這麼說的。我仿佛看見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再一次豎起了Deathflag(寫著“前方死亡預警”的旗幟)。

預感到威脅的軀體拉響了警報,腎上腺素泉湧而出,血壓火山噴發式上升,終於進入了自我保護的應激模式。我一言不發,身體不由自主地挪進了洗浴區。

上次的破計劃把我整進了局子,“守株待兔”的餘音未散,這次又來個“破鏡重圓”,不是我沒勇氣,是你的劇本太銷魂,我實在消受不起。最讓人氣不過的是,這次依舊沒有B計劃。你真的不是算計好的嗎?

我坐在小板凳上,往身上擦著沐浴露。就在這時,胖次拉開門,覷著眼進來了。

與我不同,他把眼鏡鎖在了更衣箱裏,所以現在才活像摸黑一樣。胖次湊近了挨個確認淋浴區的臉,很明顯他是在找我。不過在場的所有人裏,可能隻有我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

如果有人在你洗澡的時候,湊過來看你正麵,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我敢打包票,“他在找人”這樣的想法絕對可以排除在選項之外。雖然大家的生理構造差不多——畢竟都是男人——但是個體差異還是存在的,你這麼看就不怕挨揍嗎?為了他的人身安全,也為了他的性取向不受質疑,我還是不計前嫌地向他舉起了友善的手。

胖次小跑著就過來了,“上次的確是我不好,不過我保證,這次絕對不是幺蛾子。”胖次伸出三根手指,發誓道。

好吧,看在你勇於承擔的份上,暫且保留你的信用額度。不知是中了什麼邪,我竟然輕易地原諒了他。或許這個偉大的決定隻是基於我對名為“紫軒”,這個高端偽娘的好奇心,還有她和展雲飛之間撲朔迷離的愛戀。

“眼拙就別隨便摘眼鏡了,我可不想在今晚的電視新聞上看到你的消息——今日中午,一位一百公斤級男子摔倒在大浴場,當場身亡。”

每一個體重超標的人都異常地介意別人以此痛擊他,但每一個大齡中二病患者都具有寬以待人的品質。胖次的微表情傳遞著些許不滿,但言語間絲毫不露痕跡。

“可是戴上也起霧……”

這時,胖次才發現原來我是戴著眼鏡進來的,他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吃一塹長一智,自從火鍋店裏被一波又一波雲氣侵擾得煩不甚煩,我便為眼鏡築起了防禦工事。

“鏡片上擦點指甲油就行了。”

除了睡覺和坐雲霄飛車,我是絕不會離開眼鏡的。雖然之前嚐試過在看恐怖片的時候摘掉眼鏡,不過散光讓一個鬼變成三個鬼也真是出乎意料的刺激。

“指甲油……”說著,胖次露出了讓人不禁想要踹上一腳的“紳士”表情。

我和胖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就這樣我又上了他的賊船。可能是彼此都有些顧忌,所以關於計劃的具體內容,誰也沒有提及。

既然來大浴場是給我去晦氣的,那我就好好享受眼下,以後的事情讓未來的我去承受吧。

想到這裏,一陣強烈的既視感襲來。成千上萬的畫麵在腦海中閃過,畫麵中,一張盈盈小嘴正在說著什麼。我努力地嚐試著在記憶中張大雙眼看清她的麵容,但畫麵依舊模糊不清。漸漸地,她轉身淡出了我的視線。那個失落的背影如此熟悉,我似乎真的忘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可是,那究竟是什麼?而你又是誰?

……

我來到泡浴區,胖次就像個生怕被遺棄的小屁孩兒一樣一路跟著我。路雖短,卻很是艱辛。我不止一次地提醒身後的胖次保持距離,因為沒有什麼比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走在一絲不掛的我身後更讓人不安的事了。

展雲飛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我們,站起身揮著手,一團白色的霧氣很識時務地遮擋在他的重要部位。

我們一定是讓他久等了,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盯著入口處了吧。想到這裏,我不禁加快了腳步。

“你們倆脫個衣服這麼慢。”展雲飛帶著六成抱怨、四成疑惑的口吻說道。

這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話在他心裏彩排了多少回呢?

“衝完澡就來了,沒幹別的。”惟恐形跡敗露的胖次急忙說道。

“衝澡?”

幸好展雲飛被我們獨特的洗澡順序吸引了,要不然胖次的欲蓋彌彰可就要讓事情變得複雜了。

我看著一臉委屈的胖次,內心翻騰著太多話。在我們生活的這座大城市,像展雲飛這樣先泡澡、再淋浴的才是多數派。而先淋浴、再泡澡——如果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做的話——是沒有實際意義的。即使這樣,我依然堅信自己所做的行為是有價值的。規則和法律一樣,它無法保護所有人,如果不是所有人都遵守它的話。但最終,這些話還是沒能從我口中蹦出來。

我把手搭在胖次的肩膀上,“沒事,等會兒再洗過。”又把另一隻手搭在展雲飛的肩膀上,“你也一起。”

“開玩笑,等你們等得我皮都爛了。”

展雲飛的話像是打開了某一個開關,之後我們三個在嬉鬧中結束了大浴場之旅。果然,現在的我們還不適合討論那些嚴肅的話題,我們之間的友誼尚未成熟到那一步。

三個人在手腳的皮膚變得皺巴巴之後,終於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洗浴區。三下五除二地擦遍全身,展雲飛急匆匆地拉開了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