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的是這些人道的英雄都有他們不可搖動的信心;像我們在海砂裏種花的孩子一樣,他們的思想是單純的——宗教家為善的原則犧牲,科學家為真的原則犧牲,藝術家為美的原則犧牲——這一切犧牲的結果便是我們現在的有限的文化。

你們想想在這地麵上做事難道還不是一樣的傻氣——這地麵還不與海砂一樣不容你生根;在這裏的事業還不是與鮮花一樣的嬌嫩?——潮水過來可以衝掉,狂風吹來可以折壞,陽光曬來可以熏焦我們小孩子手裏拿著往砂裏栽的鮮花,同樣的,我們文化的全體還不一樣有隨時可以衝掉折壞熏焦的可能嗎?巴比倫的文明現在哪裏?彭拜城曾經在地下埋過千百年,克利脫的文明直到最近五六十年間才完全發見。並且有時一件事實體的存在並不能證明他生命的繼續。這區區地球的本體就有一千萬個毀滅的可能。人們怕死不錯,我們怕死人,但最可怕的不是死的死人,是活的死人,單有軀殼生命沒有靈性生活是莫大的悲慘;文化也有這種情形,死的文化倒也罷了,最可憐的是勉強喘著氣的半死的文化。你們如其問我要例子,我就不遲疑的回答你說,朋友們,貴國的文化便是一個喘著氣的活死人!時候已經很久的了,自從我們最後的幾個祖宗為了不變的原則犧牲他們的呼吸與血液,為了不死的生命犧牲他們有限的存在,為了單純的信心遭受當時人的訕笑與侮辱。自從我們最後聽見普遍的聲音像潮水似的充滿著地麵,自從我們最後看見強烈的光明像彗星似的劫掃過地麵。時候已經很久的了,自從我們最後為某種主義流過火熱的鮮血,自從我們的骨髓裏有膽量,我們的說話裏有力量。

這是一個極傷心的反省!我真不知道這時代犯了什麼不可赦的大罪,上帝竟狠心的賞給我們這樣惡毒的刑罰?你看看這年頭到哪裏去找一個完全的男子或是一個完全的女子——你們去看去,這年頭哪一個男子不是陽痿,哪一個女子不是鼓脹!要形容我們現在受罪的時期,我們得發明一個比醜更醜、比髒更髒、比下流更下流、比苟且更苟且、比懦怯更懦怯的一類生字去!朋友們,真的我心裏常常害怕,害怕下回東風帶來的不是我們盼望中的春天,不是鮮花青草蝴蝶飛鳥,我怕他帶來一個比冬天更枯槁、更淒慘、更寂寞的死天——因為醜陋的臉子不配穿漂亮的衣服,我們這樣醜陋的變態的人心與社會憑什麼權利可以問青天要陽光,問地麵要青草,問飛鳥要音樂,問花朵要顏色?你問我明天天會不會放亮?我回答說我不知道,竟許不!

歸根是我們失去了我們靈性努力的重心,那就是一個單純的信仰,一點爛漫的童真!不要說到海灘去種花——我們都是聰明人誰願意做傻瓜去——就是在你自己院子裏種花你都懶怕動手哪!最可怕的懷疑的鬼與厭世的黑影已經占住了我們的靈魂!

所以朋友們,你們都是青年,都是春雷聲響不會停止時破綻出來的鮮花,你們再不可墮落了——雖則陷阱的大口滿張在你的跟前,你不要怕,你把你的爛漫的天真倒下去,填平了它再往前走——你們要保持那一點的信心,這裏麵連著來的就是精力與勇敢與靈感——你們要不怕做小傻瓜,盡量在這人道的海灘邊種你的鮮花去——花也許會消滅,但這種花的精神是不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