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慢慢從深林升起,陰著的天空隨之變亮,遠處的山黛隱隱約約,仿佛被翠色的墨汁刷過一樣。一陣風吹過,鳥兒們爭先恐後地飛過來。在雲夢的梅雨時節,陽光往往都是不期而遇的。

青石板鋪的山路上有兩個頂著荷葉的孩子,一個十五歲光景,一個稍高一點。他們都用一種輕快的步伐走著,有些怪異,但仿佛十分省力。稍小的孩子隨手從草叢中抽出一片長葉,撥弄了半晌後忽然仰起頭,對那個高一點的說:“師兄,你說這葉子為什麼一麵光滑一麵粗糙呢。”

師兄低頭看了一下,“因為正麵屬陽,反麵屬陰,這個師父不早就說過嗎?”

師弟仍不死心,他扶了一下頭上的荷葉,擋住從一邊射過來的陽光,又問道:“那為什麼陽麵就必須光滑,陰麵就必須粗糙呢?”

師兄略一遲疑,仍回答說:“陽麵受陽光的照射,反麵是影子。”

不成想,還沒等他說完,師弟就開口了:“那正麵不也遭受風吹雨打嗎?”

“這……”師兄一時語塞,看樣子他也沒正兒八經地考慮過這個問題,他微笑了一下,反問道:“那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我認為嘛,陽不就是天生保護陰的嗎?”

“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直到走到青石路的盡頭——幾座茅草房子。

這是山的裏麵了,房子就建在一個緩坡上,房前流過一道不寬不窄的小河,往後十幾丈開外就是鬱鬱蔥蔥的樹林。地上全是落下的葉子,形成一個層,雨水將葉層打得挺硬,便成了一條舒服的小路。

兄弟兩個正在爭論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從樹林裏背著一捆柴出來了。他相貌十分平凡,甚至有些醜陋,小小的眼睛躲在腮幫子後麵。淡淡的眉毛,頭發稀疏,夾黃白相間,極整齊地梳成了一個辮。衣服十分舊了卻洗得很幹淨,這人正是鬼穀子。鬼穀子稍微弓著腰,極響亮地用手指打了個響,一直渾身金黃的猴兒嗖地竄出來,跳上他的肩膀,抓耳撓腮。

兩個孩子見老人背著柴火,忙接過來,老人在房前席地而坐。師兄將柴火留下半捆,剩下的堆到茅屋的耳房。師弟從屋子裏端出了一碗水,恭恭敬敬地送到老人麵前。老人喝完後仰身躺下,眼睛一直望著天空,顯示出獨特的神采。師兄弟見師父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休息”便自覺走開。

先前的兩個荷葉已經被放到了灶台上,平平展開,原來每個荷葉上都放著另外的荷葉包。二人打開,一個包裏麵是白鹽,一包裏麵是羊肉,肉是下麵村子裏的屠戶送的。

師弟看到羊肉問師兄道:“師兄,你說這羊肉是陰還是陽?”

師兄回答道:“師父說過,羊肉是陽性的食物,自然是陽,凡事都是由陰陽組成。”

“既然這麼說,羊肉就是由陰陽組成了嘍,為什麼你說它隻是陽呢?”

師兄一愣,撓了撓頭說道:“啊對,瘦肉是陰,白肉是陽。”

師弟依舊皺著眉頭,他清了清嗓子,“現在是夏季,屬陽吧,為什麼還要吃羊肉呢,這不成了火上加油了嗎?”

“冬天可以養陰,夏天為什麼不可以養陽呢?”

……

二人正在辯論得不可開交,師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們的身後,他看了看二人,說:“與人說話,氣勢不可過盛,這樣別人不會真正尊敬你。張儀,你爭強好勝,容易咄咄逼人,尤其需要注意。”

張儀看了看師父,然後轉過頭看門外的日頭。

鬼穀子掂量了一下羊肉,說:“下次下山將肉錢給人家,無功怎能受祿?這樣不好。”蘇秦知道師父的脾氣,點頭稱是。

這時,師弟忍不住了,正張嘴要問師父什麼,師兄使眼色打住,師弟隻好站在那裏,師父把這些全都看在眼裏,他視若不見,說:“今天滿月,過一會兒外麵就是一片清輝,如此好的觀星機會不可錯過,蘇秦,你去做飯,張儀,你出去收拾一下。”張儀在房前的草地上鋪了一層幹淨的稻草,去茅屋的後牆拿下一張風幹了的羊皮,還有幾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