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斯,你太年輕了,不記得那次戰爭了吧?”阿米塔奇用大手摸摸自己的棕色短發,手腕上有一條粗大的金色手鏈在閃爍。“列寧格勒,基輔,西伯利亞。你們是我們在西伯利亞發明的,凱斯。”
“什麼意思?”
“‘哭拳行動’,凱斯。你聽過這個名字。”
“挺爽的,對吧?想用病毒程序燒掉那個俄國節點。沒錯,我聽說過這事。無人生還。”
他感覺到空氣突然變得緊張。阿米塔奇走到窗邊,望向東京灣對岸。“不對。凱斯,有一個小組最後回到了赫爾辛基。”
凱斯聳聳肩,啜了口咖啡。
“你是個網絡牛仔。你用來侵入工業銀行的那些軟件原型都是為‘哭拳行動’開發的。是為了攻擊位於基倫斯克的那個電腦節點。每個編組一架“夜翼”微型飛機,一位駕駛員,一個網絡操控台,一個牛仔。我們用的病毒叫‘鼴鼠’。鼴鼠係列是第一代真正的侵入程序。”
“破冰程序。”凱斯端著紅杯子說。
“‘冰’是個簡稱,它的全稱是‘反侵入電子器件’。”
“問題是,先生,我現在根本不是牛仔,我覺得我該走了”
“我在場,凱斯。我親身經曆了你們這種人的發明過程。”
“你跟我和我這種人屁關係都沒有,夥計。你隻不過有錢雇得起昂貴女殺手,把我弄到這裏來。我再也不可能用網絡操控台,不管是為你還是為別人。”他走到窗邊,看看下麵。“我現在住在那裏。”
“我們的資料顯示,你在街上胡搞亂來,好讓一條街的人趁你不備殺了你。”
“資料?”
“我們建立了一個詳細的模型。我們花錢查過你所有的假名記錄,用軍用軟件進行總結。你有自殺傾向,凱斯。我們的模型標明你在外邊隻能活一個月。而我們的醫學預測是你在一年內需要換胰髒。”
“‘我們’。”他注視著那雙淡藍色的眼睛。“誰是‘我們’?”
“如果我告訴你,我們可以複原你損毀的神經,你覺得怎樣,凱斯?”在凱斯的眼中,阿米塔奇突然變成一尊沉重的金屬雕像,紋絲不動。他知道了,這是一場夢,他很快便會醒來。阿米塔奇再也不會說話。凱斯的夢永遠是以這樣凝固的畫麵收尾,現在,這一場夢也該醒了。
“你覺得怎樣,凱斯?”
凱斯看向東京灣對岸,渾身顫抖。
“我覺得你純屬胡扯。”
阿米塔奇點點頭。
“那麼我要問問你的條件。”
“和你過去見過的那些差不多,凱斯。”
莫利坐在沙發上說:“阿米塔奇,讓他睡一會兒。”箭槍的零件攤在絲綢沙發上,像一張昂貴的拚圖。“他快崩潰了。”
“講條件,”凱斯說,“現在。就是現在。”
他仍在顫抖。無法自製地顫抖。
那家無名診所陳設豪華,幾座簡潔的亭台之間以小小的方形花園隔開。他還記得這裏,他在千葉城遍尋診所的第一個月就曾經來過。
“凱斯,你在害怕。你真的很怕。”那是一個周日的下午,他和莫利站在庭院裏,旁邊是幾塊白色巨石,一叢翠竹,以及黑色礫石鋪成的波浪。一個金屬大螃蟹模樣的園丁正在照料竹子。
“會成功的,凱斯。你不知道阿米塔奇都有什麼東西。他要給這些搞神經的一個程序,讓他們知道怎麼修複你,還要付錢給他們。他會讓他們領先競爭對手三年。你知不知道這值多少錢?”她拿大拇指勾住皮褲的皮帶扣,蹬著棗紅牛仔靴搖搖晃晃,那尖尖的靴頭上包著墨西哥亮銀。她的鏡片是空洞的水銀色,看他時如同昆蟲眼睛一般平靜。
“你是街頭武士,”他說,“你給他打工多久了?”
“兩個月吧。”
“之前呢?”
“跟別人幹。打工女郎,你知道吧?”他點點頭。
“真有意思,凱斯。”
“什麼有意思?”
“我好像認得你一樣。他給我看過你的資料。我知道你是什麼人。”
“你不了解我,妹妹。”
“你沒事的,凱斯。絆倒你的不過是黴運而已。”
“他呢?他怎麼樣,莫利?”機器螃蟹在礫石波浪上蜿蜒而行朝他們爬來,那青銅外殼仿佛來自千年以前。到了離她靴子一米開外的地方,它發射出一道光線,然後停下來分析數據。
“凱斯,我最先考慮的,永遠是自保。”那隻螃蟹轉向避開,但她還是一腳踢中它,銀色靴頭敲在蟹殼上,那玩意兒仰麵朝天落在地上,但很快又靠著青銅肢翻了身。
凱斯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腳尖在礫石曲徑上拖來拖去,滿身找煙。“在你襯衫裏。”她說。
“你想回答我的問題嗎?”他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皺巴巴的頤和園,她替他點著,那薄薄的德國鋼質打火機仿佛手術台上的器具。
“嗯,我可以告訴你,這人肯定是要做什麼。他從不曾有過現在這麼多錢,而且越來越多。”凱斯發現她嘴角有些緊張。“或許,或許是有什麼東西要做他”她聳聳肩。
“這是什麼意思?”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們不知道自己是為誰,還是為什麼東西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