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遊艇。之前送包裹來的”
是阿米塔奇。
馬克斯—加維號映入他的眼簾。它緊緊靠在一艘昆蟲狀飛船的灰色胸口,那艘光可鑒人的飛船有加維號的五倍長,伸出的抓臂暴露在真空的陽光底下,被加維號斑駁的外殼襯托得清晰異常。一條淺色的波紋狀舷梯從飛船內伸出,繞過拖船的引擎,蓋住了後氣密門。這場景看起來頗為猥褻,卻不覺色情,隻是捕食的昆蟲,又像是黃蜂,又像是蜘蛛。
“馬爾科姆怎麼樣?”
“馬爾科姆沒事,還沒人下去咧。遊艇司機跟他說,叫他莫緊張。”
他們繞過那條灰色飛船,凱斯看見一團日文字底下那清晰的白色大字:埴輪號。
“這情形不大好,老兄。我覺得咱可能該拍拍屁股溜號了。”
“馬爾科姆也這麼說,先生。不過加維號這副樣子可溜不了多遠。”
凱斯從前氣密門進入加維號,取下頭盔,馬爾科姆正對著無線電用方言飛快地嘰裏呱啦。
“愛洛爾已經回搖滾號去了。”凱斯說。
馬爾科姆點點頭,嘴裏還沒停。
凱斯從他滿頭飛舞的小辮兒上爬過去,脫下太空服。馬爾科姆戴著一對亮橙色耳機,閉上了眼睛,皺起眉頭專心傾聽。他穿著條破破爛爛的牛仔褲和一件剪掉了袖子的綠色尼龍舊外套。凱斯把紅色三洋太空服塞進儲藏吊網裏,爬進了重力網。
“瞧瞧那隻鬼魂怎麼說,”馬爾科姆說,“那電腦找你好半天了。”
“上邊那玩意兒裏是誰?”
“上回來過那日本娃。現在還加上你的阿米塔奇先生,從自由彼岸跑出來了”
凱斯把探頭戴在頭上,接入網絡。
“南方人?”
網絡空間裏,他看見代表錫金那隻鋼鐵收割機的粉色圓球。
“孩子,你到底在幹嗎?我這聽到的消息都夠嚇人的。保阪電腦連上了你老板船上一架同樣的電腦,跑得歡著呢。你招上圖靈警察了哈?”
“對,但他們已經被冬寂幹掉了。”
“呃,那也擋不了多久。他們在這人多著呢,會前仆後繼的。我賭他們在這片網絡區塞了不少操控台,就跟屎堆上的蒼蠅一樣。凱斯,你老板說開幹。他說行動,現在就行動。”
凱斯敲出自由彼岸的坐標。
“凱斯,讓我來”網絡空間在模糊與清晰之間切換,平線做出的一係列跳躍之精密、迅捷與準確讓凱斯滿懷嫉妒。
“操,南方人”
“嘿,孩子,你真是沒見識。我現在連手都沒有!我活著的時候比這還要快!”
“就是那裏了哈?左邊那個綠色大方塊?”
“沒錯。泰西爾—埃西普爾股份公司的核心數據。這堵冰牆是他們那兩位和藹可親的人工智能造出來的,我瞅著跟軍方水平差不離。真他媽頂級的冰牆啊,暗無天日,還滑不留手,隻要瞧你一眼,就能把你腦子都烤焦。咱再靠近一步,丫就會把追蹤器從咱屁股塞進去再從耳朵冒出來,然後跟泰埃董事會報告你的鞋碼多大,老二多長。”
“這真不太妙,對吧?我是說,圖靈警察已經找上它了。我看咱們可能應該趕緊撤。我可以帶你走。”
“真的?你不是扯淡?你不想看看那個中國來的程序能幹嗎?”
“呃,我”凱斯瞪住泰埃的綠色冰牆,“操。好,咱就幹。”
“插進去。”
“嘿,馬爾科姆,”凱斯退出網絡說,“我大概要一直戴著電極過八小時。”馬爾科姆又在抽煙,船艙裏煙霧縹緲。“所以我沒法去前頭”
“沒問題,先生。”錫安人幾個跟鬥翻到前麵,在一個拉鏈網袋裏翻出一卷透明管子,還有一樣密封在無菌包的東西。
他管這叫得克薩斯尿套。凱斯覺得難受死了。
他把來自中國的病毒程序插進電腦,略微猶豫了一下,隨即一插到底。
“好了,”他說,“咱開幹。馬爾科姆,聽我說,要是這兒情況變得太不對勁,就抓住我的左手腕,我能感覺到的。否則就照保阪電腦指令辦,行不?”
“成,先生。”馬爾科姆又點燃一根鴉片煙。
“還有,打開空氣濾清機。我可不想讓這破玩意兒幹擾我的神經遞質。我自己那藥的後勁兒就夠難受的了。”
馬爾科姆笑起來。
凱斯再次接入網絡。
“老天爺啊!”平線說,“看看,看看。”那來自中國的病毒在他們身周伸展開來,一層層透明的色彩不斷變換組合,成為一個多姿多彩的龐然大物,聳立在他們頭頂,不斷吞噬著網絡中的虛空。
“娘哎。”平線說。
“我去看看莫利。”凱斯切換到虛擬感受上。
自由落體。那種感覺就像在清澈無比的水中下潛,似在下墜,又似在上升。那條寬闊甬道用的是來自月球的混凝土,甬道內每隔兩米便亮著一圈白色霓虹燈。
他們之間的連接是單向的,他沒法和她交談。
他切換回來。
“孩子,這軟件可真凶殘,簡直是有史以來最拉風的玩意兒。這天殺的居然可以隱身!我剛租了泰埃冰牆左邊四個跳躍點外那個小粉盒子二十秒鍾,來看看咱們的樣子。看不見。我們根本不存在。”
凱斯在泰西爾—埃西普爾冰牆周圍的網絡空間裏搜尋了一陣,才找到那個粉色結構。那是個普通的商業結構。他朝那邊走近了一些。“也許它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