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了解他們大概是什麼樣。你已經開始恨死我了。很好。但你應該恨的是他們。差別是同樣的。”
“聽著,”凱斯往前邁了一步,“他們從來沒對我做過什麼。你,你不一樣”然而他還是感覺不到自己的憤怒。
“泰埃製造了我。那個法國姑娘說你出賣人類。她說我是魔鬼。”芬蘭人笑起來。“其實都沒什麼關係。這一切結束之前,你總得要恨誰。”他轉過身,朝店裏麵走去。“來吧,我給你看看迷光的樣子。”他掀起門上軍用毯的一角,白光噴薄而出。“操,老兄,別傻站在那裏啊。”
凱斯揉著臉,跟在他身後。
“好。”芬蘭人拉住他的手肘。
他們被吸進那腐臭的毛呢後麵,落入一片塵灰。這是一條環形通道,四周牆壁都是來自月球的混凝土,每隔兩米有一圈白色霓虹燈。自由落體。
“天。”凱斯翻滾著說。
“這是正門,”芬蘭人的外套飄在空中,“剛才店麵所在的地方就是真實情況下的大門,在自由彼岸的軸心旁邊。這部分的細節還不錯,因為你跟著莫利看到過這裏。後麵的細節就沒這麼清晰了,因為你沒有那些記憶。”
凱斯努力直起身,又開始螺旋形地墜落。
“等等,”芬蘭人說,“我快進一下。”
牆壁模糊起來。他們飛速地前進,拐彎,穿過狹窄的通道,身周色彩飛舞,令人眩暈。他們經過一片漆黑,似乎是穿過了幾米厚的牆壁。
“到了,”芬蘭人說,“就是這裏。”
他們漂浮在一個正方形的房間裏,四壁和頭頂都鋪著正方形的深色實木板。地板上鋪著一整塊明麗的地毯,上麵用藍色和紅色的毛線織出電子回路的形狀,那是一塊芯片的模樣。房間正中有一隻方形的白色玻璃基座,和地毯上的圖案銜接得天衣無縫。
“迷光別墅,”基座上一件鑲滿珠寶的東西用婉轉的聲音說,“是一座怪異的,向內生長的哥特式建築。迷光內的每一個空間都有其神秘之處,無窮無盡的房間以通道和腸子般的樓梯相連,華麗的屏風和空蕩蕩的神龕之外,通道總會急轉,擋住視線”
“3簡寫的文章,”芬蘭人拿出帕塔加斯雪茄說,“十二歲的時候,在符號學課上寫的。”
“自由彼岸的建築師們費盡心血,想要掩蓋一個事實:這個紡錘體的內部結構就像酒店房間裏的家具一樣毫無新意。在迷光裏,眾多的結構覆蓋住紡錘體內壁,不斷流動,相互聯結,共同指向上方那個微型電路構成的堅硬內核。那矽柱是家族公司的核心,其中貫穿許多狹小的維修通道,不足一隻手寬。明麗的蟹狀無人駕駛機在裏麵穿梭,查修機械老化或被破壞的痕跡。”
“你在餐館見到的就是她。”芬蘭人說。
“按這片群島的標準而論,”那頭像接著說,“我們的家族十分古老,這個家的錯綜複雜體現了我們的悠久曆史,卻也還有別的含義。從符號學上講,迷光別墅證明了一種內在的追求,也是對於紡錘壁之外的真空的抗拒。”
“泰西爾和埃西普爾爬出重力阱後,便發現他們需要空間。他們建立起自由彼岸來攫取這些新興島嶼的財富。他們越來越富有,也越來越自我,他們在迷光裏修建的是自我軀體的延伸。我們將自己鎖在自己的財富後麵,向內生長,製造出一個毫無缺口的個人宇宙。”
“迷光別墅不見天日,不論是真實的,還是人工的。”
“別墅的矽核在一間小房間裏,那是整個迷光中唯一一個正方形的房間。就在這個平淡無奇的玻璃台上,放著一個精美的半身像,以白金和景泰藍製成,上麵還點綴著天青石和珍珠。它明亮的眼珠是從一扇紅寶石舷窗切割下來的,而這扇舷窗則來自帶著第一位泰西爾飛出重力阱,又接出第一位埃西普爾的那艘飛船”
頭像停下了。
“然後呢?”凱斯隔了半天才問,恍惚中還以為那頭像會回答。
“她就寫到這裏,”芬蘭人說,“沒寫完。那時她還是個孩子。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東西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電腦終端,我需要莫利在特定的時間到這裏說出特定的詞。這就是整件事的關鍵所在。不管你和平線跟著那來自中國的病毒能走多遠,這東西要是聽不到那個關鍵詞,就屁用也沒有。”
“那是什麼詞?”
“我不知道。我的存在,可以說受限於‘我不知道’這個事實,因為我‘不能’知道。於那個詞我定然是愚蒙無知的,即便你知曉並告訴了我,我仍然‘不能’知道。這是硬件所決定的。一定要有另一個人去找到這個詞,帶到這裏來,同時你與平線要穿透冰牆,攪亂核心數據。”
“然後呢?”
“然後我就不存在了。我到此為止。”
“我沒意見。”凱斯說。
“當然。但是凱斯,你自己要當心。我的,呃,另外半個大腦好像盯上我們了。那又是一片燃燒的叢林。阿米塔奇也快不行了。”
“啥意思?”
房間從各個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折疊起來,如同一隻紙鶴,在賽伯空間裏翻滾而去。
15
“你是想打破我的紀錄嗎?”平線問。“你又腦死了一回,五秒鍾。”
“等會兒。”凱斯按下虛擬感受開關。
她蹲在黑暗之中,手掌按在粗糙的混凝土上。凱斯凱斯凱斯凱斯。她眼內的數碼顯示屏上不斷閃現他的名字,那是冬寂在告訴她,他已經接入進來。“不錯。”她說。她抬起身,合攏雙掌,指關節哢哢作響。“你怎麼去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