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迷光行動(5)(2 / 3)

這裏的鋼製牆壁裸露著,外層已經被撕掉,留下一道道棕色的環氧樹脂膠。她躲在那裏,手中握著箭槍,外衣變成了鋼灰色,外麵有兩個頎長的黑人開著充氣車胎工作車經過。兩人都是光頭,穿著橙色連身服,其中一個輕輕哼著歌,用的是一種凱斯聞所未聞的語言,音調和旋律也同樣陌生,卻縈繞不去。

她在迷光別墅的迷宮之中越行越深,他又想起那頭像吟誦出的3簡的作文。迷光別墅是個瘋狂的地方,那瘋狂在月球岩石粉和樹脂合成的混凝土中生長,在鋼鐵中焊就,在眾多的擺設之中,在他們從重力阱運到這盤旋巢穴中那種種詭異的累贅物品之中累積。這種瘋狂超越了他的理解範疇,但阿米塔奇則不同。他覺得自己能夠理解,如果一個人被傷得夠深,又被反捧到同樣的高度,如此反複再反複,就像被反複彎折的鋼絲,一定會崩潰的。是曆史傷透了科爾托上校。曆史已將他折磨到癲狂的境地,而冬寂從戰後的廢墟裏將他篩選出來,在那間法國收容所的陰暗房間內,從一個兒童電腦的屏幕上傳給他第一條信息,滑入他平靜的灰色意識場,如同水蜘蛛渡過一潭死水表麵。冬寂以科爾托對哭拳行動的記憶為基石,平空生造出了阿米塔奇,但從某一天起,阿米塔奇的“記憶”卻與科爾托不再相同。凱斯不知道阿米塔奇是否曾經記起過那樣的背叛,記起那些飛機在火焰中墜落阿米塔奇是經過剪輯的科爾托,因為行動帶來的壓力超出了閾值而轟然倒塌,而科爾托則帶著他的負罪感,帶著他瘋狂的憤怒浮出水麵。現在,科爾托—阿米塔奇死了,變成了自由彼岸一顆小小的,冰冷的衛星。

他想到那些毒素囊。老埃西普爾也死了,莫利的微型飛鏢穿過了他的眼睛,那毒性超越了他自己能調出的任何毒劑。他的死更令人迷惑。埃西普爾的死,是一個瘋狂國王的死,他還殺死了他口中的女兒,那個長得和3簡一模一樣的女孩。凱斯跟著莫利的感官穿過迷光別墅的走廊,想起埃西普爾,一個曾經擁有如此權勢的人物,這樣的人在他看來已然不是人類。

權勢,在凱斯的世界裏,就是公司的權勢。那些塑造了人類曆史的跨國大財團已經超越了舊有的局限,似乎變成了某種不死的生物。就算十幾個關鍵的高層人物同時被暗殺,財團也不會垮掉,還有許多人在等著爬上去,接替那些空缺出來的職位,讀取公司巨量的存儲。然而泰西爾—埃西普爾卻不一樣,在它創始人的死亡中,他已感受到它的與眾不同。泰埃已回歸於古老的氏族。他想起那個老人房間裏的雜物,那些破舊封套裏古老的音碟,和其中塵封著的人性。他赤著一隻腳,另一隻腳穿著絲絨拖鞋。

探測儀拉了拉莫利外衣的帽子,莫利向左轉,走進另一條拱道。

冬寂與這巢穴。孵化中的馬蜂,生物界的機關槍,那恐怖的延時影像。但這情景不是更像那些大財團或黑幫麼?那些龐大的,DNA編碼在矽片之上的生物,那些電子存儲所構成的巢穴?若說迷光別墅展現了泰西爾—埃西普爾的公司特征,那麼整個泰埃一定和那個老頭一樣瘋狂,也有著同樣糾結不清的恐懼,同樣不知該往何處去的迷茫。他想起莫利說:“如果他們已經變成了他們自己想要的樣子”然而冬寂告訴她,他們沒有。

凱斯一直以為真正的老板們,每個行業的巨擘們,都定然既超越人性,又缺乏人性。在孟菲斯懲罰他的人們身上,在夜之城裏舉足輕重的魏之身上,他都看到了這種特征,也自然地接受了阿米塔奇的平淡與無情。他一直以為他們都心甘情願地逐漸接納了社會機器,接納了那個係統和那些孕育他們的龐大生物。這也是他們在場上能保持淡定的根源,那種了然於胸的姿態昭示著他們背後那無形的,通往上層決策人物的鏈接。

然而此時此刻,在迷光別墅的眾多通道裏,到底在發生什麼?

“不知道咱們的彼得現在在哪裏?也許很快就見到他了,”她喃喃地說,“還有阿米塔奇。他在哪裏呢,凱斯?”

“死了,”他知道她聽不見,卻還是忍不住說,“他已經死了。”

他切換回網絡。

病毒程序已經與目標冰牆正麵相對了,彩色的影子慢慢融入泰埃核心數據的綠色方塊之中,在網絡空間無色的虛空裏搭起許多綠寶石拱橋。

“咋樣了,南方人?”

“很好。這玩意兒太狡猾了,太震撼了當年在新加坡要是有它就好了。那次我搞定了亞細亞新銀行,掙了他們市值的五十分之一。不過這都是陳年舊事了,這寶貝兒可以省掉咱全部的苦功。現在,我就在想,一場真正的戰爭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這種玩意兒有的賣,咱就失業了。”凱斯說。

“你倒是想得美。回頭你駕著樓上那東西穿過黑冰再說吧。”

“當然。”

在一座綠寶石拱橋的那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卻絕非幾何形狀的東西。

“南方人”

“嗯,我看到了。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那個棕色的小點在泰埃核心數據的綠牆下如同一隻渺小的蚊蟲。它沿著狂級馬克十一建起的拱橋朝他們移動,凱斯看見它在用雙腿行走。它來到近前,綠色的橋身也跟著它延長過來,彩色的病毒程序後退到破碎的黑鞋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