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衣衫襤褸的孩童都是凶猛的生物,牙齒閃著尖刀般的光,扭曲的臉上長滿潰瘍。那士兵仰躺在地,嘴巴大張開來,連喉嚨都赤裸在天空之下。他們在吃他的肉。
“波恩,”她的語氣幾乎有些溫柔,“彼得,你真是波恩的孩子,對不對?當然了。我們的3簡已經見多識廣,不可能給個普通小賊開後門,所以冬寂才要把你找出來。對於這樣的口味,你帶來的是終極體驗。魔鬼情人彼得。”她抖了抖。“不管怎樣,你說服了她放我進來。謝謝。現在咱們要開始狂歡了。”
她忍著腿部的疼痛,穩步離開裏維拉的童年。她從槍套裏取出箭槍,拔下塑料彈夾放進口袋,換上一個新彈夾。然後用大拇指勾住現代黑豹隱身服,拇指下的刀片摧枯拉朽地劃破堅固的聚合碳,一氣劃到胯下。她又劃開袖子和褲腿,碎裂的隱身衣落在地上,迅速變成了黑沙的顏色。
凱斯聽見了音樂。是號角與鋼琴混在一起,聞所未聞的音樂。
3簡的世界沒有門。入口隻是隧道壁上一個五米寬的缺口,高低不平的樓梯拐了個大彎通向樓下。下麵有微弱的藍光,閃動的陰影,還有音樂。
“凱斯,”她右手握著箭槍,停下腳步,隨後舉起左手,微笑起來,用舌尖濕濕地舔了一下手掌,隔著那虛擬感受的通道給了他一個吻,“我要走了。”
她的左手出現了一樣小而重的東西,她用拇指按下一個小突起,沿著樓梯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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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一線之差。她幾乎得手了,但還差一點點。在凱斯看來,她進去時氣勢十足。他能感覺到那種架勢,就像牛仔們撲在操控台上十指飛舞的架勢。她有足夠的底氣和姿態,哪怕忍著腿部劇痛,依然帶著這樣的底氣和姿態,昂然走下3簡房間的樓梯,好像是這裏的主人。她持槍的胳膊肘搭在胯部,抬起前臂,手腕甩來甩去,箭槍的槍口隨之搖擺,那種精心打造的淡然如同攝政王的角鬥士。
這是一場演出。如同凱斯自幼觀看那所有廉價功夫片的集成,在那一瞬間,他知道她就是他心目中的混世英雄,是邵氏影片中的索尼·毛,是千葉城的米奇,她的血緣可以追溯至李小龍,至伊斯特伍德。她言行合一。
3簡·瑪麗—法蘭西·泰西爾—埃西普爾夫人在迷光別墅的艙壁內為自己開辟出一片鄉野。她的住所是一個巨大的房間,那無處不在的迷宮般的牆壁全被攔腰砍斷,房間深處的地板沿著自由彼岸紡錘體的弧度彎過去,一眼看不見盡頭。天花板低矮而不規整,上麵貼著和走道一樣的仿製岩石,地板上東一塊西一塊地留著齊腰高的牆墩。樓梯腳下十米開外的地方是一個碧綠的正方形泳池,整個房間所有的光線都來自於池底的射燈——至少在莫利邁出最後一步時,凱斯是這樣一種感覺。漾動的光暈投在天花板上。
他們在池邊等候。
他知道神經外科醫生調高過她的神經反射速度,達到了戰鬥水準,但他還從來沒有在虛擬感受上體驗過這種反射。這種效果就像是半速慢放的功夫電影,是殺手的本能與多年的訓練糅合而成的精妙的舞蹈。她似乎一眼便掃見了那三個人:那站在池邊跳板上的男孩,那端著酒杯咯咯發笑的女孩,還有埃西普爾的屍身,他仍然麵帶微笑,左眼大張,已經開始腐壞。他仍然穿著那件紅色浴袍,牙齒雪白。
那男孩一猛子紮向水麵,頎長的麥色身軀完美無瑕。他的手尚未觸及水麵,她的手雷已經脫手。手雷還在空中,凱斯已經知道了它的內容:強爆炸物核心之外包裹著一層十米長的細碎鋼絲。
她的箭槍嗚嗚作響,朝著埃西普爾的臉和胸脯射出一片爆炸性的箭雨。埃西普爾的屍身消失了,那張白瓷躺椅上空無一物,隻有縷縷煙霧從滿是孔洞的椅背上升起。
手雷炸開來,巨大的水花升起,爆開,又再落下,她的箭槍指向3簡。然而大錯已經鑄成。
海迪歐還沒有碰到她,她的腿已然倒下。
凱斯在加維號上尖叫起來。
“你耽擱了很久。”裏維拉一邊搜她的身一邊說。她的手腕以下都被包裹在一個保齡球大小的黑球中。“我在安卡拉曾經見識過一次多重暗殺。”他的手指飛舞著,從她的夾克裏不停往外掏東西,嘴裏說,“是用的手雷。在遊泳池裏。爆炸能量看起來很弱,但那些人全都因為流體衝擊而瞬間死亡。”凱斯感覺到她試著動了動手指,包裹雙手的黑球似乎並無力道,好像記憶棉一般。她的腿上疼痛難忍,視野中有紅色的波紋在跳動。“我要是你就不會動,”黑球的內裏似乎略略收緊了一些,“這是簡從柏林買來的情趣玩具。你的手指一直動下去的話,最後會被它榨成汁。這裏的地麵用的就是類似材料。大概是什麼分子層次的修改吧。你疼嗎?”
她呻吟了一聲。
“你的腿好像受傷了。”他從她牛仔褲左邊的後袋裏找到了那個扁平的藥包。“嗯。阿裏的最後禮物,來得正是時候。”
她眼中閃動的血網開始飛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