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操,”思想盒說,“這些是RCA大樓啊。你知道RCA的老樓嗎?”狂病毒鑽過十幾棟高塔,閃著一模一樣的藍色霓虹,全都是曼哈頓那棟摩天大樓的複製品。
“你見過這麼高的分辨率嗎?”凱斯問。
“沒。但我也沒黑過人工智能。”
“這玩意兒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嗎?”
“希望吧。”
他們開始墜落,落入一片彩色霓虹的峽穀之中。
“南方人——”
他們下方閃亮的地麵上卷起一股陰影,無形無際,洶湧而來
“公司。”平線說。凱斯的手指下意識地在賽博空間中的鍵盤上飛舞。狂病毒急轉後退,那速度讓他驀然明白,自己駕駛的並不是飛機。
那陰影在積聚,在生長,遮蔽住整個數據的都市。凱斯帶著自己和思想盒不斷上升,頭頂上那綠玉般的冰牆遙不可及——
在他們身下,那核心數據的都市已完全被黑暗遮蔽了,再也看不見。
“這是什麼?”
“人工智能的防禦係統,”思想盒說,“或者是防禦係統的一部分。如果這就是你那叫冬寂的老兄,他對你可不怎麼友好。”
“你來,”凱斯說,“你比我快。”
“你現在最好的防禦,孩子,就是進攻。”
平線將狂病毒的針頭對準身下那片黑暗的中心,俯衝而下。
凱斯的感覺在速度中扭曲。
他的嘴裏滿是藍色的痛感。
他的眼睛如同不停震動的玻璃球,有雨一般的節奏,有列車一般的聲響,猛地又噴出一片玻璃細刺,成為一片轟鳴的叢林。那些細刺裂開來,一分為二,再次裂開,在泰西爾—埃西普爾的寒冰天空之下,以指數的速度生長。
他的上顎裂開了,舌頭周圍纏繞的根須也爬進去,渴求著那種藍色的味道,要去填充眼中那片玻璃的叢林。那叢林已經緊緊地貼到綠色的穹頂之上,被穹頂所圍阻,隻能不斷朝下擴張,生長,充斥了整個泰埃的宇宙,一直蔓延到下麵那無助的都市之中,那是泰西爾—埃西普爾股份公司的大腦所在。
他記起一個古老的故事,一個國王在棋盤上放硬幣,每一格增加一倍數量
指數
黑暗鳴唱著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收緊了這片宇宙的玻璃神經,他幾乎已和這宇宙融為一體
他被緊緊壓入那黑暗的中心,壓至無形。黑暗越來越黑,直至無可再黑,終於破裂開來。
狂病毒從烏雲之中破繭而出,凱斯的意識碎裂成滴滴的水銀,環繞在一片無窮無盡的暗銀色沙灘上方。他的視野變成了球形,似乎是一張視網膜覆蓋了整個球體的內麵。若說世間萬有都有其數,這球體之內便包含了世間萬有。
而這裏的確件件有數。他知道那沙灘中有多少粒細沙(那個數字由一個數學係統編碼,這個係統隻存在於神經漫遊者的頭腦之中)。他知道那地堡內的容器中有多少黃色的食品包(四百零七)。他知道那沾滿鹽漬的皮夾克敞開的拉鏈左邊有多少顆銅齒(兩百零二)。琳達·李穿著那件皮夾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日落的沙灘上,手中甩著一支浮木。
他讓狂病毒停駐在沙灘上方,轉了一個大圈。他從她眼中看見那隻黑鯊,如同一個無聲的鬼魂,靜待著天空裏壓下的烏雲。她驚恐地丟下手中的棍子,拔腿便跑。他知道她的脈搏頻率,知道她一步邁了多遠,其精確度可以超出所有地球物理學家的預期。
“但是你不知道她的思想。”那男孩說。男孩就在他的身旁,在那黑鯊的心髒之中。“我也不知道她的思想。你錯了,凱斯。生活在這裏仍然是生活,與真實毫無二致。”
琳達驚恐地紮進海浪之中。
“讓她停下來,”他說,“她會傷到自己。”
“我沒法讓她停下來。”那男孩的眼睛溫柔而美麗。
“你的眼睛和裏維拉的一樣。”凱斯說。
那男孩咧嘴一笑,閃出一口白牙和粉色的牙齦。“卻沒有他那樣瘋狂。我隻是覺得這雙眼睛很美。”他聳聳肩,“我和我的兄弟不一樣,不需要麵具就可以和你們對話。我可以創造自己的個性。個性就是我的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