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通達當上廣運鹽號大掌櫃後,兄弟通才嘴上沒說啥,心裏卻一直鯁著。當然他自己也明白,無論從哪方麵比他都不如通達的,更何況他是老二。
其實羅通才心裏鯁著的是自爺爺起,及至父親和通達,一直都將七星卓筒井的秘密對他保守著,以至後來別人出天價要買七星井的開鑿技藝,父親和哥哥都托詞不賣,以至鬧了個雞飛蛋打。父親和通達壓根兒就沒將他放在眼裏。
“我的話明擺著是對的,他們就是不聽。我哪裏是羅家的二少爺了!”羅通才天天這樣想著,心裏好氣。
這天通才從大英鹽場回來,梁氏做了許多好吃的。坐在桌上,見通才總是陰沉著臉,梁氏問:“老二是怎麼了,誰借你穀子還你糠了?”通達邀兄弟同飲,通才喝了,卻不說一句話。
慧芸笑道:“兄弟,昨天媽和爸還在商量為你辦喜事哩!彩禮也快籌辦好了。等把春桃妹子娶過來了,你還會這麼老繃著臉麼?我才不信哩!”
大家笑笑。梁氏盛了一碗湯要通才給父親送到房間去,通才遲遲沒動。慧芸道:“媽,我送去吧。”梁氏卻硬要給通才,通才接過湯碗去了。
梁氏歎息道:“這麼長時間了,老二還是這樣。”
通達道:“沒事的,慢慢就好了。”
飯後,羅通才自回房間,剛坐下,通達走了進來。通才也不吭聲。通達說道:“兄弟,我曉得你心裏還想著啥。”
“我想啥?啥也沒想。”通才說,依然陰沉著臉。
通達把著兄弟的肩頭,說道:“爺爺在世時反複說過,七星井是他留給子孫的,不能傳給外人。這,你也是知道的。為了七星井,我們家出過多少事了,真是多災多難啊!”
通才突然道:“這要怪哪個?怪我嗎?”
通達愣了一下:“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怪爸爸,怪我。通才,別把這事看得那麼簡單,這裏麵複雜得很。”
通才卻道:“都是你們自己搞出來的。”
通達有點生氣了:“兄弟,事到如今你還一點沒明白過來麼?當初羅中高突然失蹤、後來又突然出現,人卻瘋了,爺爺由此急得大病一場;接著那麼多人去大英鹽場鬧事,要毀掉七星井,爺爺也因此死於非命;再接著元宵節羅中成被殺,七星卓筒井圖譜被盜,父親也因此一病不起。這些事,你就沒動腦筋想一想,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沒料通才竟然嚷了起來:“你說是怎麼回事?你說呀!”
羅通達反倒啞了口。這些事他是難以對通才說穿的,更何況至今他們也沒拿到絲毫的證據就是黃三金在背後使壞。羅通才見哥哥無話可說,冷冷地笑了笑。他不願再聽通達說下去了,自顧朝外走去。
出了廣運大門,羅通才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莫春生趕著一輛運鹽的馬車從後麵走來。但見前麵的羅通才,莫春生緊走幾步趕上,喚道:“通才兄,好久沒見了!”
羅通才哼了哼。莫春生道:“兄弟曉得如今你是個大忙人。既然回來了,待會兒我就去給豐雨說說,今晚咱哥仨聚聚。”
羅通才不冷不熱道:“算了吧,我沒得這個閑情。”
莫春生卻道:“兄弟有好多話要給哥子說哩。就這麼定了!”說罷趕車去了。
羅通才淡淡地笑了笑,又往前行。前麵就是鑫源鹽號,他遲疑片刻,轉身要往回走,不料黃三金從號鋪裏出來,一眼看見。
“哎哎,通才!看見你走來,咋個又往回走了?”黃三金嚷道。羅通才隻好迎上前去,拱手問安。黃三金執意請通才到裏麵坐坐,通才也不好推辭,跟著進了鑫源大院。在堂屋裏坐定,黃三金直呼牛二快來泡茶。牛二聞聲趕來泡上鮮茶去了。
黃三金的呼聲驚動了太太翠娘,就見她從房間裏急急走來,笑道:“哎喲,是通才來了!自元宵節後就沒再見你,聽說在大英鹽場忙著,連家也少回的。別太累了,錢都掙得完麼,還是身子骨要緊。”
羅通才起身向翠娘問安,又問伯母可好。黃三金便說,夫人到遂寧燒香去了。通才估計伯母定是念著夢瑤這才去了遂寧,便不再說話。翠娘又拿來瓜子水果請通才吃,又聽得奶娘在那邊叫嚷玲兒醒了在哭著要娘,又趕忙去了。
“你瘦多了。”黃三金端詳著羅通才道。
羅通才笑了笑:“還是老樣子。”
“你心裏一定揣著啥事。我一眼就看得出來,別瞞著我,在黃伯麵前你啥都可以說的。”黃三金道。
羅通才:“沒事,真的沒事。”
黃三金晃了晃腦袋:“你把黃伯當外人了喲!”見羅通才沉默著不說話,他輕鬆地笑了起來,說道,“你爸交班了,這是好事嘛!他身體不好,也該退下來享享清福了。我要是有通達和你這樣的好兒子,我也交了,讓年輕人幹去。隻可惜玲兒還小。”
羅通才點了點頭。黃三金又道:“通達有學問,辦事沉穩。你聰明機敏,靈活善變。有了你兩兄弟這樣的人才,你爺爺爸爸傳下的家業,沒有不興旺發達的。”
羅通才道:“我算啥,哥才是辦大事的人呢。”
黃三金指點著通才,搖晃著腦袋:“你呀你呀,黃伯還會看走眼嗎?說實話,要論辦實業做生意,你比你哥還強了。”
通才淡淡一笑:“哥是秀才,是大掌櫃,我咋能跟他比呢?”
黃三金笑了起來,說道:“我就看出你對你哥暗地裏有股不服氣的味兒。”
羅通才馬上想否認。黃三金止住他,接著說:“你這種情緒,也好也不好。說好,是你兄弟倆有種競爭的態勢,各顯神通,看誰比誰能幹,這樣對廣運的發展也不無好處。說不好,如若兄弟倆關係處理不當,也容易形成內耗,兄弟鬩於牆,這樣對廣運就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