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其實我一直向往走在返鄉的路上(2 / 3)

而今哪陰陽兩隔,我明明看得到你,卻無法把你擁抱:你明明坐在我心頭,卻不再為我嘮叨……

我是你的後代,你把魂給了我,然後又丟下我,讓我再也找不到你——找到的是你所有的疼愛——讓我無以回報……

爸爸,爸爸,兒時你揍我的痛,現在還停留在當時,隻是想來全是滿身的舒服與幸福爸爸,爸爸,你可不可以再揍我一頓呢?

年關將至寄弟弟書

弟弟,你是媽媽的孩子,生你的時候,爸爸正在屋外鋸柴,媽媽在內屋說,還沒有想好名字嗎?

伢兒跟我姓吧,就叫李想,算是我李家想的一個。

這話說完沒多久,無錢吃藥的媽媽,在新年正月十六的早上,淒婉地叫喚數聲,腳一蹬,我們就成了沒娘的娃……弟弟,弟弟,我的忍饑挨凍長大的弟弟,你在北京還好嗎?

天氣涼了,別忘了加衣,一日三餐,要吃熱的,晚上,要早一點睡,早上,要早一點起,生活一定要有規律,這樣才可彌補你營養不良的身體。

還有,你要結婚,要生兒育女,俗話不是說養兒防老嗎?

那時清明的天空一片湛藍

今天是清明,清明是我的生日

這是一個幸福很苦苦澀很長的日子

我從這天的卯時睜眼看你

我的哭聲赤身裸體地來到人間

兩隻眼睛,中間一個鼻子,鼻子下一個口

我的臉分明就這樣長成一個“苦”字

少年喪母是人生的第一大不幸

可憐的母親,我來你墳頭撿拾殘剩的母愛

一個陰間,一個陽間

相依為命的母子哭訴陰陽兩隔

仰望清明我心近怯

老天的淚打在一朵花的唇上,這是老天最大最年輕的一顆淚嗎?

我輕撫嘴唇,唇上的淚涼透昨夜星辰。

一淚一世界,一花一如來,誰的白骨被地產商的挖土機遺漏在路旁?

沒有來去的答案,我撿起路邊的白骨回家。

背著故鄉流浪遠方

母親的奶香,父親的胸膛,小腳奶奶站在門檻上的呼喊,瞎子爺爺縮著鼻子一步三停的彷徨,讓我無意間一伸手,就能觸摸到故鄉的心房,誰的鄉音覆蓋了我整個故鄉?

我是個苦命的兒郎,母親、奶奶、瞎子爺爺,他們從我幼稚的瞳孔裏紛紛走到別的地方,隻有父親,隻有父親死了是我親手把他埋在那麵向陽的山坡上……

生我的人死了,養我的人死了,埋葬了父親等於埋葬了故鄉處處他鄉處處異鄉,從此我一個人背著故鄉,背著所有漂泊的痛與傷,走啊走啊看不到前麵的路;驀然回首也找不到來時的方向。

芳香之外是我的匿名

我在一隻烏龜脫殼時借屍還魂站立成人

沒有想到會在你的念叨下匿名芬芳

陽光的寬恕我才有資格走出漆黑的關房

故鄉一夢三千年,情到高處月斷腸。

中秋吟

前世相互虧欠的結果: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是今晚的那輪中秋月,無私、無怨、無悔……

朗朗地從前生照到今生無言、無語、無淚!

還記得屋旁的那口水井嗎?

我可一直在水井裏等你。

快撈起水中的月吧。撈不起月也要攪動我濕漉漉的希翼。

我晃蕩成水井裏安靜的月,從此我清明的心隻在水井裏陰晴圓缺。

故鄉日

其實我一直向往走在返鄉的路上古人說,富貴不返鄉,好比穿著華貴的衣服走夜路;而我恰恰相反:失意的時候,就想到故鄉,就想回到故鄉。

看一看我與故鄉的臍帶,爾後放聲痛哭一場,像走失的孩子突然找到親娘。

我的故鄉很遠很遠,山上的野花還在我流浪的路途細碎清冷地開放。

沒有在外麵娶妻生子,多年獨在異鄉為異客。是誰拒絕把故鄉留給我的種子播撒?

故鄉的眺望,一個一個盛滿我追尋的腳窩,跟隨我無休止地起伏,除此我再無法得知延續故鄉血脈的方法。

多年不曾回家竟不習慣回家,習慣的是算計回家的路程。

什麼是故鄉?

故鄉就是媽媽生我的地方,故鄉就是有童年的地方。

(人類的故鄉也在童年)有意或者無意,前世曾在此丟下一粒善種,注定隻能在這裏生長!

然後我們出門,在春天在春天我們再沒有回家,隻自我折磨的皈依家,盡形壽。

從始點出發再回到終點,始點和終點重疊成同一個點。

稱自己有故鄉的人,他隻有始點沒有終點,常常不知道自己死在何方?

生的那方就是故鄉啊!

我們從始點出發,隨身攜帶著終點。故鄉不要責怪背井離鄉的孩子,他們沒有辦法才在別人的故鄉養兒育女精心生長。

一代一代,處處故鄉處處異鄉,處處異鄉我們才看到那麼美的故鄉。

每一個月我們都有一個“故鄉日”,“故鄉日”是在月圓的晚上隻要一閉眼,就能看到童年在故鄉,我像一株包穀杆風快地生——長故鄉日。

遊子會一遍一遍地搓揉這個日子過後,又會一遍一遍地撫摸月光……

如果母親死了,故鄉就會掩埋童年所有的花;從此在遊子的心中,母親的墓就是故鄉的念想。

童年花淚落的地方

兒時的朋友,你還站在童年花淚落的地方,揮舞著一雙幹柴般的小手,揮舞著饑荒年代的營養不良,揮舞著營養不良的渴望……

轉身之間,三十年過去了,苦艾熏黃了時空的蒼白,故鄉還搖曳在夜半夢中,開出的花總美得讓人心慌!

你在哪兒?一切安好?

小孩多大了?

沒有飯吃的年代已經走遠,我還是一個人,住在仙池山上。

夏日的黃昏,我就是家鄉的風,隻求能給你帶來一分清涼;冬日的夜晚,真想是那一盆爐火,但願能溫暖你的胸膛。

我是家鄉寫詩的兒子

1993年冬,我因寫一篇文章被家鄉派出所公報私仇,押入羅平鄉萬人大會上冤屈殘忍批鬥……拇指粗的麻繩,反剪我的雙手,絞我成粽子……我是家鄉寫詩的兒子啊!

為什麼不扔我進汨羅江?

反要把我頭朝地腳朝天地吊上?

真的嗎?真的嗎?

故鄉與親人皆對我失望,我孤寂的靈魂將在何處踉蹌搖晃?

夢中見兒時夥伴

三十多年哪!

依稀在眼前。

驚喜露淚容,不知滄桑人間。

蒲公英的種子,溫柔地撐起傘狀的喊漫天散花飄著,飄啊,暖暖地飄著我們營養不良的少年。

我們餓得滿山撿野果子吃,真是想不明白:貧窮怎麼能讓我們那麼快樂!

就連過路的風也如此甘甜。

望夕陽

我喜歡站在山上望夕陽

夕陽那一抹蒼涼的紅

讓我心疼地想去撫摸時

前麵一片蒼茫

我喜歡站在海邊望夕陽

夕陽那一圈圓滿的傷

讓我伸出雙手要做圓滿擁抱時

竟被大海埋葬

詩人與故鄉

故鄉是詩人一想起就要躺在搖籃的地方

媽媽的手還在那裏拍打著月牙兒的夢想

故鄉是詩人一步一回頭的緩慢憂傷

媽媽的懷抱柔軟了世間苦難的奶香

當詩人的雙腳沾滿泥濘,若幹年後

故鄉已隻是詩人的殘垣斷壁

媽媽的話方是詩人的整個家鄉

媽媽說,寧肯餓掉心,不偷一根針

媽媽說,穿補丁衣服不醜,笑破不笑補

媽媽說,人不能忘本,忘本就不知自己幾斤幾兩

媽媽,媽媽,今夜我捧起故鄉

可無力捧起你在我兒時說的那些話

山之殤河之殤,詩之故鄉遙存媽媽心房

我的詩嗬請趕快傳遞母體連著大自然的芬芳

山之殤河之殤,詩之故鄉在媽媽足音上福祿綿長

詩人的命就是帶領所有文字找到人類童年的上方

把死豎在麵前

把死豎在麵前

你的眼淚可有哀鳴

你最想說的話是什麼

你最想見的人是誰

你是否想把日子捧在手心聞一聞

你未了的心願可曾放棄

把死豎在麵前

真的不想走遠

你可想過死後到哪裏去

何時才能回

繁花落盡時

我可否能等到你的歸期

流星雨

大把大把的流星雨

飛過我的頭頂

作最後一次燦爛地開放

射入山頂的仙池水

滋的一聲寂默了

聽說對著流星雨許願

蠻靈驗的。蠻靈驗的

我竟無願可許

我是一片苦難的荒山

來年春暖花開時

我就是今夜的流星

生之閃耀

死之光烈

蓮花盛開時分手

我火焰上化出的紅蓮,邂逅你口吐的蓮花,禪隱在雲淡風輕。

我們商定,來年春暖花開,我的身子長在汙泥,你站在我頭頂,結一蓬蓮子;而來生,我們就不再相遇。

2000年立秋小記

秋如煙

微雨斜

芳草憐

楚山雨

客無情

夜風寒

古寺入秋

半邊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