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大病房裏還是有裝空調的,室內清涼舒適,其餘五個病人都有家屬來照顧,也有親朋好友來探望,唯獨躺在16床的病人無人問津,孤零零的好不可憐。
旁邊15床的老太太正被她兒子喂雞湯喝,不經意間看到16床的小夥子失神地躺在床上,忍不住歎息。已經三天了,沒一個人來看望他,吃飯也是好心的小趙護士從醫院食堂端來給他的,幸好他手腳健全,要不然就造孽了。
“小兄弟,這是我媽叫我給你的,你起來喝一口唄。”
16床的男病人恍惚地扭過頭,看見一個三十幾歲的民工打扮的男人正把一大碗雞湯放在他的床頭櫃上,湯裏還擱著一隻大雞腿,旁邊坐在床上的老太太正對他和藹地微笑。
他撐坐起來,對那男人輕輕道了聲謝謝。
“客氣什麼?我每天都來照顧我媽,也沒見有半個人來看過你。我媽慈心人,看你怪可憐的,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隻要我們能幫上忙的,盡管開口。”
這男人的心直口快,讓他心裏發苦。
“謝謝大哥!”
“不用。我叫張華,你叫啥名兒啊?我媽還得有個十多天才能出院,咱互通個姓名,你要是悶得慌,我來看我媽的時候,還能陪你嘮嘮嗑啥的。”
男病人被問得一怔,雙眼迷茫,好半晌才眨眨眼,說:“我叫……嚴洛晨。”
老太太的兒子燉的雞湯很香,雞肉很嫩,可嚴洛晨卻味如嚼蠟。
昨天半夜裏清醒過來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隻是跟平時一樣,沉沉地睡了一覺之後自然地睜開雙眼。可當意識回籠的那一瞬,所有的前塵往事像拉開了幕布的影像,忽然一起清晰地衝擊著記憶神經,他才驚覺,他明明已經死了吧?!可這平穩順暢的屬於他自己的呼吸聲、能自如活動的身體部位、明暗分明的視線、一清二楚的聽覺、甚至是下腹憋漲的尿意……無一不昭示著他還活著的事實。
嚴洛晨恍惚地想,可能他又被救回來了吧。
從床上下來,腦袋一陣莫名地暈眩。站穩之後才努力適應當前的光線,發現這裏是一個有六個床位的普通病房。嚴洛晨心裏不由得一陣疑惑——周淮一向寵愛他,給他的身外之物從來都是昂貴而精致的,怎麼會把他安置在一個連衛生間都沒有的簡陋病房內?
下腹憋漲的感覺讓他沒時間深思,強忍著暈眩感走到房門邊拉開門走出去,在走廊裏巡視了好一會兒才找到盡頭的公共衛生間。
然而,當他方便完後,在洗手台前的鏡子裏無意中看見自己的臉時,一股從腳底嗞嗞冒出來的寒氣瞬間竄遍全身上下乃至每一個神經末梢,極度的恐怖感像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被水淹沒窒息,令他渾身止不住地發顫,抱住雙臂也不能獲得一點溫暖,驚叫一聲後退著跌坐在地。
鏡子裏的那張臉,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膚白如雪、五官如畫的嚴洛晨了,而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麵孔,剃著光頭,皮膚暗黃,五官秀氣,露著一副極度驚恐的表情。
“怎麼會這樣?”
嚴洛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用力的大口呼吸,每吸一口氣氣管都漲到發疼,再呼出時沉到缺氧的極致,如此反複好幾遍,他才確定自己真的還活著,斷定自己剛剛出現了幻覺,於是爬起來再一次去看鏡子。
可鏡子裏那張臉依舊是他剛剛所看見的。
“……”
驚駭到了極點,嚴洛晨已經做不出什麼反應,隻能一遍遍地摸著臉,嘴裏重複著“不可能……怎麼會這樣……”的句子。
之後更是從醫生那裏聽到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在無聲地告訴他,他的確是沒死,卻也不再是原來的嚴洛晨。
以前聽別人講靈魂鬼怪的八卦,隻淡淡一笑,當做笑話聽過就忘,而現在,靈魂附體重生這種詭異的事,竟然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這感覺簡直比死了一次還要來得恐怖。已經過去了三天,他還是處在震驚和驚懼中無法自拔。活著很好,可他不知道,這樣活在他人的身體裏,是否還要麵對更加驚悚的事情。
就在嚴洛晨渾渾噩噩地徘徊於過去跟現在、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時,終於有人來探望他了。
“早就聽說你醒了,可是我一直在忙沒時間,所以今天才過來。”來人是一個高達190的大個兒警察,國字臉,五官端正且深刻,十分強壯和陽剛,滿臉和煦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又多了幾分親切和隨和。他將一袋水果放到床邊的櫃子上,笑看著嚴洛晨,“怎麼樣?我讓小趙護士幫忙照顧你的,她有沒有天天來看你?”
嚴洛晨恍恍惚惚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警察,他沒見過這個人,不認識他,但他的樣子又分明認識他現在寄居的這具身體,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