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訓話,也差不多到了午飯時間。在獄警的維持下,上百名犯人排著隊在食堂窗口打飯打菜,秩序還算井然。
嚴洛晨回到他所在的監牢拿飯盒的時候,看到周淮慘白著一張臉躺在床上熟睡,他濃黑的眉毛緊緊蹙著,仿佛很痛苦,不知道他是因為受傷的關係還是因為做了噩夢。他站在他床邊看了一會兒才離開。他想,連醫務室都不想去,大概是真的想死。閉上眼睛,內心無比唾棄自己,剛剛盯著他看,是不是時間太久了一點。
犯人的夥食差得要命,油星都看不見幾滴。嚴洛晨看著盒子裏的飯菜,眉頭都沒皺一下,操起筷子大口吃起來,狠狠地咽著——他要活著,他要離開這兒。
吃飯時還算平靜,沒有誰來搭訕,隻是中途當一個臉上有刀疤、肩膀上有著雄鷹紋身的魁梧男人從外麵進來的時候,引起一陣騷動,很多坐在靠角落位置的犯人都自覺起身離開,坐到別處去,把整張桌子都空出來讓給那人坐了,原本還算有點喧嘩的食堂一下子安靜不少。
嚴洛晨學乖了,不再對這種事情抱有任何好奇心,隻低頭吃他的飯,飯後規規矩矩地跟隨隊伍到外麵活動一會兒,回到號子裏蹲著。
驚異地聽到周淮粗沉的呼吸聲,嚴洛晨忍不住走過去看他,發現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額上布著一層細密的冷汗,嘴唇白得像紙,而且睡得很不安穩,不時扭動腦袋,嘴裏還無意識地呢喃著什麼。嚴洛晨湊過去仔細聽,聽到他在喊“小晨”,聲音又輕又虛弱,遊絲一般。他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燒得很厲害。
嚴洛晨咬著發抖的嘴唇,呼吸聲忽然顫抖起來。他憤恨地抹了一把眼睛,起身大步走到門邊,大叫:“長官,長官在嗎?”
那個認識周淮的獄警很快過來,沉著臉問:“什麼事?”
“快把周淮帶去醫務室吧,他在發燒,已經不省人事了。”
嚴洛晨一開始就看出來了,周淮雖然人在監牢,可待遇卻比普通人要好,這肯定與他那龐大的人脈網和用錢喂過上麵的人有很大關係。果然這獄警一聽說周淮病的不輕,臉色當場就變了,立刻打開牢門。
獄警身高跟嚴洛晨差不多,一個人扶起癱軟如泥、187的周淮還是有些不好弄,於是他招呼嚴洛晨,命令他過來搭把手。
嚴洛晨拉起周淮的右手架在自己的肩上,發現這家夥的體溫高得實在有些嚇人。去醫務室的路上,周淮一直在呢喃小晨,獄警側過頭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些同情,還歎了一口氣。
嚴洛晨心裏一陣陣的難受,那一聲一聲要斷氣般的呼喊就在他耳邊,像塗著□□的刀刃,一下一下直往他心窩子上捅,疼得他幾乎想把周淮狠狠掐死。
既然還這麼想念、還這麼忘不了,當初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
到了醫務室,周淮被確診為胃潰瘍,要做胃鏡。監獄的醫務室沒有這種精密設備,得送醫院才行。看來周淮的家裏人把監獄裏上下都打點得很周到,一聽說要送醫院,什麼手續都不用辦,那獄警直接就把周淮送醫院去了。
下午要參加勞動,工作場所是在市周邊的一個工地,那裏正在修建一所小學,是一個企業家投資建設的,建好之後專門供外地民工、沒有當地戶口的小孩上學。這種善舉自然博得社會大眾的大力讚賞,政府為了表示支持,就讓監獄裏的犯人到那裏上工,反正他們要進行勞改,這麼做一舉兩得。
嚴洛晨沒幹過這種體力活,站在一堆石灰、磚塊之間不知所措,加上他一直控製不住想著周淮,控製不住擔心他的病,就老是無法集中精神,被監管他們的獄警罵了好幾次,最後才在一個年紀較大的犯人的指點下,用推車運送轉頭和混凝土。
四五個小時工作下來,嚴洛晨的手心都磨破了皮。
回到監獄吃晚飯的時候,嚴洛晨差點在餐桌上睡著,要不是那刀疤男人再一次引起大家的騷動,他隻怕真的要睡在食堂裏。
晚上一個人睡在牢房裏,視線所及,盡是昏暗一片,如夢似幻,周遭的寂靜仿佛白天看見的周淮隻是他的一場幻覺。可對麵那不遠處的單人床上模糊的血跡和褶皺,又在無聲說著那並非是夢。
嚴洛晨在黑暗中翻了個身,雙眼凝視著對麵依稀可見的床鋪。
周淮竟然真的得了胃病,原來並不是他下手太重嗎?
周淮不是一直很愛惜身體的嗎?每年都會做全身檢查,對於胃部尤其重視,學會做飯以後,他就經常上網搜索養胃的各種藥膳和粥類,變著花樣做。美其名曰,有了強健的胃,才能有強健的身體,才能活得長久。身體好了,才有資本照顧好小晨,才有資本滿足小晨。當時的嚴洛晨還為最後那一句氣得兩天沒理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