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說。我們家為什麼時間已到仍未送來贖金呢?這原因可就稀奇了。
這時我曾祖父連驚嚇加氣憤,“癆病加重”生命已危在旦夕。據說,當時連下人都不大聽他使喚了(極像當年的齊桓公,臨死連口粥都喝不上了)。實際管家的已是我二曾祖母。
說到這兒,必須交代一下我曾祖父的婚姻了。我曾祖父一生娶了兩個妻子。大曾祖母(即我的親曾祖母)是淄川的一個陶瓷商人的女兒,算是大家閨秀。她為我曾祖父生了二男二女。二男即是我爺爺及他那7歲時被淹死的哥哥。二女均很普通,當時,早已嫁人。最遠的嫁到了青島,最近的也嫁到了臨朐冶原鎮。
我的曾祖母因大兒子被淹死,腦子受了刺激,已經犯了輕微的精神病。在我們老家,人稱為“瘋漢”。故平日裏就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爺爺身上。舊社會裏是講“母以子為貴”的。所以,平日裏由於我爺爺的爭氣。她的精神狀態尚好,可現在,我爺爺被土匪綁了票,她一下就完全變瘋了。
曾祖父病了,曾祖母瘋了。
這王家的權力自然就落到了我二曾祖母的身上。我二曾祖母人很漂亮,是青島膠縣一家大戶的女兒。有個哥哥在青島海關做事,會說洋話。她打小就沒裹過腳(這在當時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且又年輕我曾祖父17歲。故平日裏十分嬌橫,我曾祖父也讓她三分。
說也奇怪,她自生下我爺爺的二哥以後,便沒再懷過身子。據說,她是學外國娘們兒,為了保持體型,不想再要孩子,為這一說法佐證的是我爺爺的二哥生下後,她就沒有喂過他一口奶,而是吃奶媽的奶長大的。在科學十分發達的今天,人們都說母乳的營養最大,提倡母乳喂養。但那個時候的人們意識不到這一點,大凡有錢人家妻子生了孩子,都是找奶媽喂奶,自己圖個輕閑,也為保持體型。
像是驗證現在人們的這一結論,我爺爺的二哥從小就體弱多病。最大的病症是胃疼(老家人稱“心口疼”)。吃不多,不能見涼,膩油暈,隻吃魚,肯定是營養跟不上,爺爺的二哥長得又瘦又矮,麵色蠟黃。他的大煙癮也是壞在這胃疼上——有一次,他實在疼得熬不了,我二曾祖母就讓他抽了口大煙。當時疼是止住了,但卻落下了大煙癮。這也是我曾祖父最終沒有把他驅逐出門的一個原因。
但無論是什麼原因,大煙這玩意兒是沾不得的。人一旦沾上,哪怕你是佛祖,也會徹底變壞,這個壞就是不要臉麵,不顧廉恥,男的可以去盜,女的可以為娼。因為抽大煙要耗費巨資,你縱有萬貫,家底也會被抽空的。抽空了怎麼辦,就隻有……後來,爺爺的二哥變成敗家子也就不奇怪了。
爺爺的二哥雖然不爭氣,但畢竟是二曾祖母的親兒子。在嫡庶之問,二曾祖母當然選擇自己的親生……故,這位狠心的後娘作出了一個惡毒的決定:不再贖我爺爺,最好是讓土匪殺了。這樣一來,她的親生兒子便可以獨自繼承整個王家的家業了!
能贖不被贖,理當要砍頭。但馬大眼卻沒有殺我爺爺。不但沒殺,而且還由稱呼其“學生”改為稱呼其“先生”。因為他發現我爺爺不但有文化,知書達理,而且還特講仁義,義氣十足。這兩點,是做土匪最為重要的。
大約在我爺爺被綁的一個月後,一件事情徹底改變了馬大眼一夥對我爺爺的看法。
那時,我爺爺雖被稱為“先生”,教土匪們認字了,但一到晚上,還是要關“號子”的(土匪的土牢房)。有一天晚上,輪到一個50多歲的老土匪老賴疤看守我爺爺。看到半夜,這老賴疤的煙癮犯了,一個勁地打哆嗦,流鼻涕,並把頭碰了個大血窟窿,血一個勁兒地直冒,人也昏了過去。這時我爺爺完全可以逃跑,但是他卻沒有跑,不但沒跑,還撕破了自己的綢布長衫替老賴疤包好頭,並使勁掐他的人中,守護著他直到天亮眾土匪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