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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的北風吹拂著翠竹的枝丫,呼呼輕響。偶有幾片枯黃的竹葉落下,如飄逝的蝴蝶,冬將至,瑟瑟的寒風吹彎了旁邊的幾棵剛剛冒出來的嫩芽。
女子素裝裯裙,瑟風輕吹那素白如雪的長發,削瘦的臉蛋,雙眉修長,相貌甚美,隻是眼光中帶著三分倔強,三分悠然,三分期盼。
快六年的時間裏,阿馥親手將這竹穀打理得井井有條。陶丘的靈氣已經聚集了許多。空穀處的那棵小竹,長得非常的好,一片青翠,雖是瑟瑟的秋日,卻也能感覺到那春日的盎然。
“陶丘,六年了。”阿馥微微一歎。將手裏的狼毫筆放下。小小的竹亭裏已經放滿了手稿。十萬遍的無字天書,這些經文阿馥甚至於比自己身體還有熟悉。
綠竹輕搖,縈繞淡淡的香氣。立於空地的陶丘,他不是不知道。真是他什麼也不能說。隻能默默地呆在這裏,看著亭前的女子,一身淡雅,眸光倔強,性情如此的執拗。她當真是抄完了十萬遍的經書。每日清誦五百遍的道德經。
陶丘揚動身子,片片竹葉隨風輕舞,響動一曲優婉的樂曲。馥兒,我很想再摸摸你的臉,我每日每夜地努力修煉,吸取這竹穀裏的精靈之氣,不過是想再次站在你的麵前。
或許他應該感謝紫玉仙人,讓她在這裏陪了他六年,六年裏,讓他能日日夜夜地見到她。他的馥兒,如此的重情重義,她可能不會想到當初是他求紫玉仙人讓阿馥留在這裏的。
想念,相思。阿馥心裏始終想的是那個人,那個讓她已經深入骨髓的毒蠱一輩子也忘不掉的淩綦。
淩綦!雖然,陶丘得到了她的相伴,可是心在你那裏。時間並沒有如流水衝石一般,衝掉了石頭上的印記,反而讓那印記更加的深切。他是否應該放手了呢?六年時間,他知道那是他偷來的。那本不屬於自己的甜蜜,是他在淩綦的手裏偷來的!
利用阿馥對他的情義,讓阿馥陪了他這麼久,光陰轉瞬,人生沒有那麼多個六年,六年時間裏,他竟是讓她的傷痛斂藏在自己的心裏,讓她獨自承受。
“陶丘,其實我想說,那十萬遍經書早已經抄完。”阿馥眸光清澈,勝比那秋日的天空。手裏的粙玉已經被她細細的手指摩挲得更加的光滑。
“綦”玉上的字,每看一次,每摸一次,都如一道深深的刀,刻在她的心裏。他還好嗎?淩綦,你變回原來的樣子了,還記得你的阿馥嗎?
——阿馥,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是的!阿馥說過永遠屬於淩綦,生生世世地在一起!
陶丘看著亭中的女子,一片枯葉落入女子發梢,在那素白如雪的秀發上搖曳生姿,然後一陣北風吹過,掉落下來。
女子那顆晶瑩的眼淚,落入風中。白了發,心卻變成更加的固執了。是該要離開了嗎?
“阿馥永遠是你淩綦的!阿馥永遠是淩綦的……”那聲音如驚雷般,響徹於天地間。
四周空曠,黑壓壓的雲層散開來。貧瘠的荒地上頓時花開繽紛,爭奇鬥豔,還有那唱歌的女子。
“彩雲之南……”那歌聲空靈而清遠!
一襲粉衣錦裙,寬寬的袖擺輕輕的擺動著,歡快如一隻飛迭的彩鳳。
女子盈盈一笑,滿眸瀲灩,淺笑梨渦。見到緩緩走過她的男子,咯咯而笑。“淩綦,你看這裏漂亮吧。我們永遠都住在這裏好不好?”
可是她是誰,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讓他的心如此的痛,每次做這樣的夢,都如此的真實,心痛得如此的真實。
男人驀地驚醒,手裏的書卷倏然落地,驚起地上的一片塵霧。男人伸手修長的手指想要撿起來。卻是一停,深秋裏的陽光從紅木鏤空的窗戶處照耀進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微歎一口氣,不再理會掉下的書卷,拿過楠木小桌上一隻玉墜癡癡地看著。
男人劍眉微蹙,墨黑的眸子深邃如寒潭,淩亂的發絲隨意的灑在身後。黑色的長袍,襯得更加的冷峻淩厲。
“阿馥?”為什麼見到夢中的女子,總會想到這個名字。她與他有什麼關係嗎?如果有關係可是為什麼他什麼也不記得了呢?
院內梨花翩躚,淩綦看著漫天飛舞的落英,府裏的梨花,每年都會開兩次,不是偶然,而他總會不自覺地命人把那花捂開。
——梨花是最美的,白清如雪,冰骨玉肌。素潔淡雅,美而不嬌,秀而不媚——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可是,梨花雖美,卻也著分離的諧音。手裏的梨花玉墜,一年四季都是冰的,捂在胸口許久也不見得有溫度。不知是為何,而這個東西又是從哪裏來的?
“阿馥的手好冰。”
……
阿馥,又是阿馥!
他仿佛能聞到梨落繽紛裏夾雜著花草馥香。很熟悉,很熟悉,還有耳邊空靈而清遠的天籟歌聲。
“快點,快點。紅兒姐姐,你再幫我搖高一點啊!”
那聲清脆的女聲,讓淩綦驀然回神,將手裏的玉墜收入懷中,走出書房。花園裏的花木已枯,一棵不算太高梨樹枝椏處被府裏的侍女架上一個簡易的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