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後記(1 / 1)

我曾經想以“後工業時代的詩與詩學”界定我的詩歌寫作。所謂後工業時代,不是對我們棲居的這一個時代的指證,也並非對中國目前混雜現實的指認。實際上,我將之作為個人寫作語境的一種設置提出,或指向一種我所理解的當下寫作的理想景態。我所說的理想並非完美,僅僅是某些可能性的獲得,深層的意念得以坦露的一種形態。

這種設置又不是憑空而生,它源自更廣闊遼遠的世界背景。針對中國的有限範疇而言,後工業時代是一個無可回避的泛本文存在。它迫在眉睫,又似乎被隔絕疏離。它與我們的生存若即若離,時而摩肩接踵,時而影像模糊。但它在我自身寫作話語的認知中卻日益明晰起來,並確實給予我向一種語式轉換或新的體驗的可能。

如對時間不確定性的體會與表述,這貫穿了我寫作的幾個階段。以及由此關聯到的去本質化與存在零散狀態的描述,均在綿延的展示中得以確切的呈現。從早期的《水為源》到90年代的《新時間》等,直至近期的《白》與《藍》,時間提供了一個不斷更新的場景,但時間之間並非延續的聯係。它隻是一種在的展開的可能。

而生存或者內心的孤寂,也絕非來自於對本體的固執或遠離。恰恰相反,孤寂是一種彌散的在的形態,是不可解決與無所依據的樣式。我寫《犀牛走動》、《灰色鯊魚》和《大鯨》,包括《烏岩村》及《帶著問題居住》等,它們是隔離的,是在巨大的空間中散在的。它們之間的呼應,源於彌散時刻的共在。生存因此不是一條線索,而是散漫的隱喻。

我因此不太在意所謂時間的“消逝”。1986年或者1992年或者2009年又有什麼關係呢。

雅克·拉康認為人的本我(實在界)主體乃不可能之物,是原初的匱乏。人通過想象界的範疇終於獲得符號的呈現,但符號是外在性的,人因此永遠生活在他鄉。主體的表述亦是他者的話語,然而每個人的認同仍然存在區分。後工業時代或許就是我所認可與期待的言語係統,它為我提供了為我所欣喜與迷戀包括困惑、痛楚、厭倦等的記號及編碼的法則。

後工業時代,因此仿佛是我內心的鏡像。是書寫的命名。

我在一個有陽光的冬天下午開始書寫這一篇後記,這一天也是我13歲可愛女兒的生日。這是一些零散片斷的重合,可能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但讓我有一絲溫暖和一點興奮的感覺。我住的是城市裏某個小區樓房的三樓,書房白色落地窗外依然幽綠茂盛的樟樹樹葉全都安靜著,好像就是它們在製造著這一種寧靜。還有那一隻白頭翁小鳥,它在樹葉間無聲地梳理羽毛。陽光也是無聲的,書架上的書,以及書稿中的每一首詩作。

但它們是另外的聲音。

本書輯入的詩歌主要是2000年之後和1992年之前的作品,1992年至2000年間的詩作基本上收入詩選集《在時間的前方》(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年12月版)。重新審閱這些詩歌,並沒有體會到生存的曆史感,每一首詩所指示的時刻,似乎都散布在那裏。在的場所是無限的,生存的表達由此是未可窮盡的本文與語式。

一本書的出版,是話語的重現,對於一個人來說,仿佛是一些場景重新密集地開啟。某些快樂就在凝視間浮遊,如眼前初被攪拌開的這杯牛奶咖啡。

2009年12月22日,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