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絲血色的光芒消失在西方隱約可見的山巒之後,夜幕也漸漸降臨,然而三伏天的暑氣卻一絲未消,不依不饒地炙烤著每一寸大地,折磨著城市裏一個個疲憊的靈魂。
離高樓環俟的CBD不遠,隱藏在都市繁華外衣之下的暗處,一個破舊的小弄堂寂靜無聲。這裏是A市的貧民區,居住在這裏的人們大都是外來的打工者,社會的最底層,租著一百來塊錢一個月的破房子,四處打著零工勉強度日,沿海經濟大市的光華與繁榮和他們毫無瓜葛。
一陣疾風吹過,卻見是一隻白黃褐三色的野貓一下躥到了弄堂盡頭,一躍蹲上了矮牆,隨即吱呀一聲,破舊的門被推開,走出來一個麵目精致,看起來十六七歲的黑發少年。
“喵~”
被突如其來的貓叫所驚,少年定了定神才看見是這幾日天天出現在家門口的大花貓,臉上驀然露出一個笑容,伸手摸了摸花貓的腦袋:“你又來啦?等等,家裏正好剩了點碎魚。”說著就轉身回屋。那大花貓和那人已經極熟,擺了擺尾巴靜靜等待著今天的晚餐。
這空擋,一旁的房門也開了,探出來一顆黃色的腦袋,看那臉,卻是和先前那少年差不多的年紀。眼見隔壁半開的門和矮牆上的野貓,黃腦袋怪叫:“黎昕,你又喂這野貓,小心招來一群!能不能喂飽自個兒還愁呢,竟然還有心思喂野貓!”
被叫做“黎昕”的少年不出一會兒手中端著一個碗出來了,見了黃腦袋,露出先前看見大花貓時一模一樣的笑容:“沒關係的,阿和。這隻貓很通人性呢。”說著將手裏的碗放到矮牆根下,引得花貓一躍而下,大快朵頤起來。
黃腦袋阿和又不滿地“嘖”了一聲,眼見少年背上背著一個已經洗白了的廉價牛仔書包,又問:“你今天又上夜班?”
阿昕點點頭,從口袋裏摸出鑰匙將房門落了鎖——雖然這破廉租房裏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值得上鎖的物什:“晚上店裏生意好,賺得也多。”
阿和皺了皺眉頭:“那好吧,你自己小心點兒,畢竟是那種地方,你又長了這麼一副模樣……”
“嗯,我會小心的。”黎昕點點頭,不緊不慢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小弄堂。
阿和所說的“那種地方”,指的就是黎昕打工的酒吧。白天生意蕭條,賺不了多少錢,晚上卻生意火爆,就算他隻是端盤子的侍者,也能拿到不少小費,而他則需要錢——在酒吧打工賺錢,一個月前的他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晃了晃腦袋,黎昕覺得頭又有一點痛。如果看得仔細一些就能發現,少年左耳後靠近發際的地方,有一個圓形的疤。如果讓專家來看,就能知道這是一處槍傷——一處本該致命的,傷及後腦的槍傷。
阿和目送著阿昕直到那挺拔卻瘦弱的身軀離開視線,這才“嘁”了一聲,又把黃腦袋縮回了門裏。雖然對那剛搬來一個月的漂亮鄰居有所擔憂,但是住在這個地方的人,誰又能真的幫得上誰呢?說不定昨天還是鄰居,隔了一個晚上,隔壁的人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從此天大地大再不得見,就算是想關心,也是有心無力。
離開了暫住的小弄堂,黎昕駐足在一個紅綠燈旁的報刊亭,花了一塊錢買了一份本地的報紙,眼見信號燈由紅轉綠,連忙匆匆將報紙塞進背包,隨著人群過了馬路,徹底離開了那陰暗的貧民區,踏入了A市夜晚的花花世界。
酒吧後門,黎昕聽著裏頭隱約可聞的音樂聲,稍稍猶豫了一瞬,還是上前拉開了門,瞬間那音樂震耳欲聾地躥入黎昕原本就隱隱作痛的腦袋裏,令他那精致的臉上瞬間慘白。
揉著太陽穴,黎昕咬著牙朝著二樓的更衣室走去,不料剛到二樓就被人拽住胳膊朝著反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