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的渾身僵硬在黎昕看清拽著自己的人的時候放鬆下來:“經理……”
“臉白得跟鬼一樣,是不是頭又疼了?”拽著人進了辦公室摔上門,這才隔絕了外頭的鬼哭狼嚎聲,酒吧的經理卓洋,亦是這間酒吧的老板之一,看著黎昕難看的臉色問。
“還好,就是剛進來的時候不舒服,現在已經好了。”黎昕搖頭,沒有外頭的魔音穿耳,他是真的好多了。
“得了,別逞強了,你要是在店裏倒下去一睡不醒了,這工傷我可負擔不起。”卓洋倒了杯水遞給黎昕,“你還是在我辦公室多坐一會兒,一會兒適應了再出去吧。真不舒服今晚就回家去。我先出去照看著了,一會兒你自己看著辦。”說完就留下黎昕一個人離開了。
黎昕知道這位卓經理是個不錯的人,否則一個月前也不會看他可憐留他在這間酒吧裏做白天的招待,也不會因為他需要錢而允許他來做夜班。畢竟依他的身體狀況,實在是不適合在嘈雜的酒吧裏工作。就像卓洋說的,他要是倒下去了,就很有可能一睡不醒了。
思及這具身體的現狀,黎昕不禁微微苦笑——一個月前他在醫院裏醒來,被告知因為半年前的一場針對他人的暗殺,波及了當時在路上無辜經過的他,致使他後腦受了槍傷,經過手術雖然取出了子彈卻被診斷為植物人已經躺了整整半年了。
半年前的那場暗殺……黎昕的瞳孔微不可見地縮了縮。那個時候他剛從某個宴會上出來,坐在他專屬的豪華座駕上打道回府。接下來的事情在他的記憶中就仿佛慢動作的回放,就連那顆穿過他故意打開的車窗嵌入他眉心的子彈的運行軌跡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反倒是本該有的鑽心剜骨的劇痛卻已經不記得了。
生命流逝的時候,他並不痛苦,隻是有些遺憾,有些難過,有些茫然,卻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輕鬆。那時候的他,還不是黎昕,而是尉遲家被收養的大少爺,尉遲晞。
瀕臨死亡的他自然也不知道,有無辜的路人會被那場針對他的暗殺所波及,然而卻也恰恰是這個無辜受難的少年會是他僅存的一線生機。
半年時間過去,醫生護士都以為他醒不過來了,再加上他父母雙亡,存款也用盡,醫院本來就要撤除器械任他去死了,卻不想他卻突然間奇跡般地醒了過來。但即使“及時”地醒了過來,也免不了因為拖欠醫療費而被趕出醫院。
如今他身無分文,但人身在世總要吃飯穿衣,還要定期買些便宜的藥品來對付這後腦的槍傷後遺症,雖然憑借他如今微薄的收入根本買不到好藥也根治不了這傷,卻也聊勝於無。在這個陌生而年輕的軀體中醒過來的時候,尉遲晞,或是說黎昕不止一次感激上蒼——哪怕一生平窮困苦,哪怕終有一天會因病痛而逝去,可是這才是普通人該有的人生,不是嗎?在那樣亂離怪神,說出來將駭人聽聞的情況之下死而複生,他不想再死一次,他想要活著,借著“黎昕”這個孑然一身沒有任何牽掛的身份,真正地為自己活一回。
抬手撫上自己如今已經截然不同的麵孔,黎昕又笑了,邊笑著邊拿起剛剛在路邊買的報紙,打算如卓洋所說,在這安靜的經理辦公室休息一會兒。然而那唇邊的笑意在掃到頭版頭條之時便蕩然無存——“尉遲集團大少半年前身死,真凶今日伏法”。幾個黑體大字底下是一個另黎昕驟然間心髒糾緊的熟悉身影——一身筆挺的西裝,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渾身上下散發著致命的誘惑氣息的男人,尉遲集團現任的當家,他曾經的養父,尉遲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