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那天很生氣,就像是紅眼的公牛,撞得整個世界支離破碎。
他罵了許多我聽不懂的話,惡狠狠地瞪著我,似要把我吃了一樣。問我母親去哪了,我隻有搖頭,我知道的也隻有搖頭。母親她一個人走了,走得很幹脆,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爺爺把我關在偏樓裏,罰我一天不許吃飯。
那裏真的很黑,我抱膝蓋蜷縮著,卻驅散不了一點的嚴寒。眼睛紅了一夜,水漬侵染一地。
自從三歲後,我就再也未嚐過淚水的鹹澀。爺爺的毒打,謾罵與那厭惡的眼神,已經成家常便飯。我命不好,但硬是活了十七年。真是奇跡。
有時候,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哭,但已沒有任何液體流出。原來,我的淚已經被騙完了呢。
“此生,注定我是個無淚的獨人。無淚之人,又如何來的眼淚?”我笑問著自己。
而對於那段時間的記憶。
我隻知道的是,那年我三歲,有個重要的人拿著刀子在我的心裏狠狠地捅上了一刀。
從那以後,我日子便在偏樓的黑屋裏渡過,一個人。就像一隻遍體鱗傷的小獸,隻能蜷縮在不見天日的黑暗裏,見不著一絲布滿大地的陽光。
重複如此,我在爺爺家呆了十多年,上了一個普通高中。高考那年,我填了一個離這裏大概要坐五天車路程的大學,也是離這最遠的地方。心裏開心極了,就連那天被挨打時也不覺得疼。
三天後,我離開了被我煞了十多年的地方,也許是家,但卻不是我的家。這裏留給我的隻有滿身的傷痕,看上一眼便會血流不止。
我提著輕巧的行李箱,坐在火車上。站台人來人往,塞滿了送別遊離之人,他們有哭,有笑,有不知所措,有戀戀不舍……緩緩,火車離站,一堆人跑著追趕著火車,最後卻別火車狠狠甩在原地。我突然間笑了,似乎看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靠著窗,纖瘦的手挽著匆匆的新吹來的風。裏麵有著棉花一樣的甜蜜質感,讓我戀戀不舍。偶爾勾起袖子,能隱隱看見手臂上的紅色條痕,那是過去留給我最後的禮物。
眼睛看著窗外的景色不斷被刷過,就像油畫作品上被一把大刷子狠狠地刷上了一筆,直到陌生得不能陌生的地方時,才停止。眼裏的波動也隨之停止。
“這裏真美,美得讓人窒息。”這是我推開車門見到這個地方的第一句話。眼裏的歡喜湧進心頭。
腳上穿著自己最喜愛的淡紫色布鞋,是偷偷節約三個月的早餐錢買的。為此,染了輕微的胃病。雖然犯病時痛了點,但心裏卻是快樂的。
“真是一個固執的人。”有人曾如此說我。
腳踏在沾了青苔的青石板小路,滑滑軟軟。順著彎彎曲曲的步子走入朱紅的校門,破舊的黛瓦蓋著隻有一樓高的平頂房。
一切都泛著被歲月腐蝕的氣息,千年前的風撲麵而來。
校園的人很稀疏,走了半天也未見多少人影,見得最多的便是空蕩蕩的磚樓。這讓我懷疑這裏到底是學校還是郊區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