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很奇怪的書名。京劇不用解釋,獅虎獸又是什麼?它如何能與京劇搭上鉤?
獅子生活在非洲,而老虎隻在亞洲活動,雙方在大自然中根本碰不到麵,更何談“戀愛”和養育後代?是今天的現代人,是當今在動物園工作的人,在二十世紀忽然萌生出這個意念——一種,是因為飼養房間有限,自幼就把它們混養在一起;另一種,是覺得如果能夠“出新”,就很好玩兒並且很有經濟效益了。然而獅虎獸的成活率極低,這種跨種族的雜交品,其生理器官先天發育不全。再者,它們是不能傳代的,就像驢和馬雜交而成騾子。騾子生來是幹苦累活兒的,而獅虎獸的價值,無非供人瞧個稀罕。二者都不能享受到生命自身應有的歡樂。人,在製作它們的時候,隻考慮了人類審美和獵奇的需求,而絲毫沒有考慮到被製造者自身的命運。人,至少在這個過程中暴露出恣意與自私。生物界至今還在討論:應不應該研究獅虎獸的繁育?一種觀點說,應該把動物也看作“人”,要尊重它自己的“感情”。如果人類高高在上去瞧個稀罕,這行為就是不人道的了。
一次,我應邀在深圳做講演,主人招待我到深圳動物園去玩。那兒有一個凶猛動物的活動場所,四周都是高牆圍繞。我與主人坐上了高架的纜車,從空中掠過。忽然低頭一看,有一頭獅虎獸的幼仔正在索道下玩耍,它仰麵躺著,把小肚皮晾著,麵對著天空。還有一次,是湖南的一個馬戲團去上海演出,《新民晚報》報道了其中有個剛出生的獅虎獸。我根據這個線索給馬戲團去信,要來了小獅虎獸的照片。
就在我心思萌動之際,西方音樂劇《貓》風靡了上海,部分觀眾一邊學著貓叫一邊退場。上海觀眾先天就容易理解《貓》,這是其地理和文化的背景所決定的。《貓》在上海的成功說明什麼?無非說明今天的世界已經變成一個大舞台,它橫跨在北京和上海之上與之外。過去是京劇與其名伶太有名,他們可以選擇北京或上海的這個或那個“台”;如今,西方音樂劇似乎更有名,於是它就可以選擇西方甚至東方的台了。《貓》帶給我們還不僅僅是一個舞台成品的演出成功,它背後的那種“把創作和營銷結合一體”的理念,也著實讓我們大開眼界——在西方,近年總是先有專業人員萌生出一個文體大綜合的構思,找幾方麵創作的高手集中起來想點子編故事,從各個領域(音樂、舞蹈、雜技、體育、特技……)去找最好的演員,甚至再為這個演出修建最合適它的場所;在演出時或演出前,設計諸多副產品,其銷量也大得嚇人,往往一台節目一演就是十幾年或幾十年。最後,僅憑一個劇組是遠遠不夠了,可以把“這一個”綜合演出分解開來——把每一個局部全都標準化,頓時就能衍生出十幾個乃至幾十個標準化的劇組及產品。這種生產方式真讓人想到了麥當勞。不久後,上海創造並排演了京劇交響詩《大唐貴妃》,它的產生及演出,就有些《貓》的“意思”。仔細一打聽,原創人員還真是受到西方音樂劇的啟發。
我本是嚴格意義上的北派京劇人,但時常又被邀請來南方走走。我在北與南之間遊走,也不時猶疑與矛盾著。究竟是按照原來的規格持續進化,還是打破規格進行異化?我思索過很久,最後萌生出這樣的意念:堅持進化,也不排斥適當的異化。獅虎獸給我們的啟迪,遠遠地超出了文藝界。在陌生的生物界,我也聽到這樣的評論:麵對華南虎麵臨滅絕的危險,動物園應該著重改善華南虎的生存環境,至於是否注重獅虎獸的喂養,無須下太大力氣。
作者2006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