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我把鳥籠掛在自己房間的簷下,平時我總呆在這兒,即便蛇來也能及時發現。可是飛來的大鳥卻懼怕有人而不敢靠近。大鳥小鳥隻是遙相啼鳴。小鳥發現了爸爸媽媽,便抓住籠子的竹條號鳴噪叫。鬆樹上的大鳥也萬分焦急,卻不敢輕易飛過來。
我於是又冥思苦想,為了預防貓的襲擊,把枯梅枝做成鹿角,紮在大鳥敢於飛近的鬆枝上,然後把鳥籠掛在上麵。打這以後,大鳥又不間斷地為小鳥哺食了。
數日之後,一個風雨交加的日子,我用厚紙板和牛皮紙在鳥籠上端搭了個頂棚,可是小鳥仍然被淋得落湯雞似的無精打采。傍晚我把鳥籠取回屋,小鳥仍然冷得瑟索發抖,於是我又在小紙盒內為小鳥做了個棉絮巢,並在盒蓋上挖出方孔來調節空氣。晚間,我把它放在二樓寢室,睡覺時總是提防著貓的襲擊。清晨,窗外剛一放亮,它就開始鳴叫,把我吵醒。別看它幼小,卻能發出異乎尋常的強有力的啼聲。雨不停地下著,次日晚間,小鳥仍舊棲息在盒內。到了第三個晚上,我對它的叫聲已經厭煩,便把紙盒提到樓下房間,掛在門楣上,然後放心睡去。我以為那麼高的地方,就是貓也無法跳上去的。
第二天清晨,我聽到樓下房間發出怪異的聲響,是一種沉重物品不斷落地而造成的低沉的響聲。我起身下樓探視。原來是貓在跳躍撲打,玩弄著小鳥的屍體。隻怪紙盒上的方孔太大,小鳥鑽了出去,以至遭到貓的咬殺。
(周詳侖譯)
牽牛花
我從十幾年前以來,年年都種牽牛花。不但為了觀賞,也因它的葉子可以作治蟲傷的藥,所以,一直沒有停止。不但蚊蚋,就是蜈蚣黃蜂的傷,也很有效。拿三四枚葉子,用兩手搓出一種黏液來,連葉子一起揉擦咬傷的地方,馬上止痛止癢,而且以後也不會流出水來。
現在我住的熱海大洞台的房子,在後山半腰裏搭了一座小房作書齋。房基很窄,窗前就是斜坡。為了安全,築了一條低低的籬笆。籬下種上一些茶樹籽,打算讓它慢慢長成一道茶樹的生籬。但這是幾年前的事了,今年又種上了從東京百貨公司買來的幾種牽牛花籽。快到夏天時,籬上就爬滿了藤蔓,有一些相反地蔓到地上去了,我便把它拉回到籬笆上。茶籽也到處抽出苗來,可是,因牽牛藤長得很茂盛,便照不到陽光了。
這個夏天,我家裏住滿了兒孫,因此,有一個多月,我都住在半山腰的書齋裏。大概因為年齡關係,早晨五點鍾醒來再也睡不著了,隻好望望外邊的風景,等正房裏家人起來。我家正房風景就很好,書齋在高處,望出去視野更廣,西南方是天城山,大室山,小室山,川奈的崎角和交疊的新島。與川奈崎角相去不遠,是利島,更遠,有時還可以望見三宅島,但那隻是在極晴朗的天氣,一年中幾次才能隱約望見罷了。正麵,是小小的初島,那後麵是大島,左邊,是真鶴的崎角,再過去,可以望見三浦半島的群山,是極難得的風景區。我以前也住過尾道、鬆江、我孫子、山科、奈良等風景區,但比較起來還是這兒最好。
每天早晨起來,跌坐在陽台上,一邊抽煙,一邊看風景,而眼前,則看籬笆上的牽牛花。
我一向不覺得牽牛花有多美,首先因為愛睡早覺,沒有機會看初開的花,見到的大半已被太陽曬得有些蔫了,顯出憔悴的樣子,並不特別喜歡。可是今年夏天,一早就起床,見到了剛開的花,那嬌嫩的樣子,實在很美,同美人蕉、天竺葵比起來,又顯得格外豔麗。牽牛花的生命不過一二小時,看它那嬌嫩的神情,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少年時代。後來想想,在少年時大概已知道嬌嫩的美,可是感受還不深,一到老年,才真正覺得美。
聽到正房的人聲,我便走下坡去,想起給上小學的孫女作壓花的材料,摘下幾朵琉璃色、大紅色或赤豆色的牽牛花,花心向上提在手裏,從坡道走下去,忽然一隻飛虻,在臉邊嗡嗡飛繞,我舉起空著的手把它趕開,可是,它還纏繞著不肯飛開。我在半道裏停下來,這飛虻便翹起屁股鑽進花心裏吸起蜜來,圓圓的花斑肚子,一抽一吸地動著。
過了一息,飛虻從花心裏退出來,又鑽到另外一朵花裏去了,吸了一回蜜,然後毫不留戀地飛走了。飛虻隻見到花,全不把我這個人放在眼裏,我覺得它親切可愛。
把這事對最小的女孩說了,她聽了大感興趣,馬上找出《昆蟲圖鑒》來,一起查看這是一種什麼虻,好像叫花虻,要不就叫花蜂。據《圖鑒》說明,虻科昆蟲的翅膀都是一枚枚的,底下沒有小翅,蜂科的翅膀,則大翅下還有小翅。這隻追逐牽牛花的蟲兒,見到時認為是虻,就稱作虻吧,到底是虻是蜂,現在也沒搞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