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間百態(6)(1 / 3)

“你隻會叫他們打斷手腳回來,不會有其他收獲。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待著吧!婆羅門會給人們祝福;地主會用拐杖打人;高利貸者借出一個盧比要收回五個盧比;誰會理解窮人的疾苦呢!我們就是死了,也不會有人來過問一下,就更談不上幫忙了。這樣的人會允許別人從他的井裏打水嗎?”

這一段話充滿了冷酷的真情。甘吉能夠回答什麼呢?但她還是沒有給他臭水喝。

夜裏九點,疲憊不堪的莊稼人都已入睡了,地主家門前卻聚集了十來個遊手好閑的人。這幫人現在沒有機會在戰場上逞英豪,而今天也不是那樣的時代了。他們是在談論和法律作對的英勇表現;地主如何用巧妙的手法賄賂了警察局局長,結果從一個特別案件中平安無事地脫了身。他又如何巧妙地把一個重大案件的卷宗的副本弄到了手。法院的文書和官員們都說他拿不到副本。為這個副本,有人要50盧比,有人要100盧比;而他一個銅子兒也沒花就把副本弄到了手。幹這種事得有一套辦法才行。

就在這時,甘吉來到了井邊打水。

昏暗的小油燈的燈光照到了井台上麵。甘吉隱蔽在井台下借機行動。全村的人都喝這口井裏的水,對誰都沒有限製,唯有她這樣不幸的人不能在這兒打水喝。

甘吉的心裏開始對傳統的限製和禁忌產生反感了:“為什麼我們低賤,而又為什麼這些人高貴呢?是因為這些人的頸上套著一根聖線嗎?這幫家夥一個比一個壞。偷東西的是這些人,搞陰謀詭計的是這些人,製造假案件的還是這些人。不久前,這個地主偷了可憐的羊倌的一隻羊,後來把羊宰掉吃了。就是在這個婆羅門家裏,一年到頭都有人賭錢。就是這個高利貸者在酥油裏摻植物油賣。他們就知道讓人幹活,到給工錢時就舍不得了。他們到底哪點兒比我們高貴呢?是的,嘴上說起來比我們高貴。隻是我們沒有扯著嗓子叫喊:‘我們是高貴的,我們是高貴的!’有時我到村子裏去,他們就用貪婪的眼光盯著我,心裏怪癢癢的。像這樣,他們還誇耀自己高貴!”

甘吉聽到有人朝水井走來的腳步聲。她的心撲通撲通直跳。要是有人看見了她那就糟了。人家會狠狠地踢她一頓的。她拿起水罐和繩子躬著腰走到一棵樹的黑影裏蹲著。這些家夥什麼時候憐憫過人呢?可憐的莫哈古被他們打得吐了幾個月的血,隻不過是因為他不肯給他們白白幹活。他們還自以為高貴哩!

有兩個婦女來到井邊打水,她們互相交談著:“一到吃飯的時候他們就發號施令:去打新鮮水吧!可是又沒有買水罐的錢。”

“這些男人一看到我們坐下來休息,心裏就不舒服。”

“是呀,他們自己從來就不拿起水罐打點水來!就知道發號施令:‘打點新鮮水來。’我們好像成了奴仆!”

“你不是奴仆又是什麼?你不是有飯吃有衣穿了嗎?另外你還可撈上十個八個盧比,奴仆不也就是這樣嗎?”

“別羞人啦,大姐!我多麼想休息一會兒呀!要是在別人家幹這麼多的活兒,還會舒服得多,人家還會領我的情呢。在這兒,我就是累死了,誰也不會感到滿意。”

兩個人打完水走了,甘吉從樹蔭底下走了出來,到了井邊。那些遊手好閑的人都走了,地主也關上門準備到裏麵睡覺去了。甘吉感到了片刻的輕鬆。不管怎樣戰場上的障礙總算清除了。她往前走去,昔日王子去偷甘露大概也沒有這樣謹慎小心吧!甘吉躡手躡腳地走上井台,她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勝利的滋味。

她把繩子套住水罐,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宛如一個戰士夜間鑽進敵人的堡壘裏挖掘地道一般。如果此時她被抓住了,那就甭想得到一點饒恕和寬容。她祈求老天保佑,終於鼓起了勇氣,把水罐放進水井裏了。

水罐慢慢地沉入水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甘吉幾把就將水罐提到了井口。即使是個大力士也提不了這麼快啊!

甘吉剛彎下腰,想抓住水罐,把它放在井台上,這時,地主家的門突然打開了,獅子張大了的嘴巴也不會比這更為可怕。

繩子從甘吉的手中滑了下去,水罐帶著繩子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裏,好一會兒,水井裏響著水波激蕩的聲音。

“誰?誰?”地主邊喊邊朝井邊走來。甘吉跳下井台,拔腿就跑。

回到家一看,覺庫正抱著水罐喝著那又髒又臭的水。

(王益香譯)

胖子與瘦子

[俄國]契訶夫

在尼古拉葉夫斯基鐵路的一個火車站上,有兩個朋友,一個是胖子,一個是瘦子,碰見了。胖子剛剛在車站上吃完飯,嘴唇上粘著油,發亮,跟熟透的櫻桃一樣。他冒出白葡萄酒和flower orange(香橙花)的氣味。瘦子剛剛跳下火車,拿著皮箱、包裹、硬紙盒。他冒出火腿和咖啡渣的氣味。他背後站著一個長下巴的瘦女人,那是他妻子;還有一個眯起一隻眼睛的、高個子的男學生,那是他兒子。

“波爾菲裏!”胖子看見瘦子,就叫起來,“是你嗎?老朋友!多少個冬天,多少個夏天,沒見著你啦!”

“哎呀!”瘦子驚奇的叫起來,“米沙!小時候的朋友!你打哪兒來呀?”

兩個朋友互相擁抱,吻了三回,彼此打量著,眼睛裏滿是眼淚。兩個人都感到愉快的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