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米龍老爹——莫泊桑(2 / 3)

這老翁的一家人:兒子約翰,兒媳婦和兩個孫子,都驚惶失措地立在他後麵十步內外的地方。

團長接著又說:

“您可也知道這一月以來,每天早上,我們部隊裏那些被人在田裏尋著的偵察兵是被誰殺了的嗎?”

老翁用同樣的鄉愚式的安閑自在態度回答:

“是我。”

“全都是您殺的嗎?”

“全都是,對呀,都是我。”

“您一個人?”

“我一個人。”

“您是怎樣動手幹的,告訴我吧。”

這一回,那漢子現出了心焦的樣子,因為事情非得多說話不可,這顯然使他為難。他吃著嘴說:

“我現在哪兒還知道?我該怎麼幹就怎麼幹。”

團長接著說:

“我通知您,您非全盤告訴我們不可。您很可以立刻就打定主意。您從前怎樣開始的呢?”

那漢子向著他那些立在後麵注意的家屬不放心地瞧了一眼,又遲疑了一會兒,後來突然打定了主意:

“我記得那是某一天夜晚,你們到這裏來的第二天夜晚,也許在10點鍾光景。您和您的弟兄們,用過我250多個金法郎的草料和一條牛兩隻羊。我當時想道:他們就是接連再來拿我一百個,我一樣要向他們討回來。並且那時候我心上還有別樣的盤算,等會兒我再對您說。我望見了你們有一個騎兵坐在我的倉後麵的壕溝邊抽煙鬥。我取下了我的鐮刀,躡著腳從後麵掩過去,使他聽不見一點聲音。驀地一下,隻有一下,我就如同割下一把小麥似的割下了他的腦袋,他當時連說一下‘喔’的功夫都沒有。您隻須在水蕩裏去尋:您就會發現他和一塊頂住柵欄門的石頭一齊裝在一隻裝煤的口袋裏。

“我那時就有了我的打算。我剝下了他全身的服裝,從靴子剝到帽子,後來一齊送到了那個名叫馬丁的樹林子裏的石灰窯的地道後麵藏好。”

那老翁不做聲了。那些感到驚惶的軍官麵麵相覷了。後來訊問又開始了,下文就是他們所得的口供:

那漢子幹了這次謀殺敵兵的勾當,心裏就存著這個觀念:“殺些普魯士人吧!”他像一個熱忱愛國而又智勇兼備的農人一樣憎恨他們。正如他說的一樣,他是有他的打算的。他等了幾天。

普軍聽憑他自由來去,隨意出入,因為他對於戰勝者的退讓是用很多的服從和殷勤態度表示的,他並且由於和普兵常有往來學會了幾句必要的德國話。現在,他每天傍晚總看見有些傳令兵出發,他聽明白那些騎兵要去的村落名稱以後,就在某一個夜晚出門了。

他由他的天井裏走出來,溜到了樹林裏,進了石灰窯,再鑽到了窯裏那條長地道的末端,最後在地上尋著了那個死兵的服裝,就把自己穿戴停當。

後來他在田裏徘徊一陣,為了免得被人發覺,他沿著那些土坎子爬著走,他聽見極小的聲響,就像一個偷著打獵的人一樣放心不下。

到他認為鍾點已經到了的時候,便向著大路前進,後來就躲在矮樹叢裏。他依然等著。末了,在夜半光景,一陣馬蹄的聲音在路麵的硬土上響起來了。為了判度前麵來的是否隻有一個單獨的騎兵,這漢子先把耳朵貼在地上,隨後他就準備起來。

騎兵帶著一些緊要文件用“大走”步兒走過來了。那漢子睜眼張耳地走過去。等到相隔不過十來步,米龍老爹就橫在大路上像受了傷似地爬著走,一麵用德國話喊著:“救命呀!救命呀!”騎兵勒住了馬,認明白那是一個失了坐騎的德國兵,以為他是受了傷的,於是滾鞍下馬,毫不疑慮的走近前來,他剛剛俯著身軀去看這個素不認識的人,肚皮當中卻吃了米龍老爹的馬刀的彎彎兒的長刃。他倒下來了,立刻死了,最後僅僅顫抖著掙紮了幾下。

於是這個諾曼底人感到一種老農式的無聲快樂因而心花怒發了,自己站起來了,並且為了鬧著玩兒又割斷了那屍首的頭頸。隨後他把屍首拖到壕溝邊就扔在那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