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3)

冬天的烏江三峽總是那麼羞羞答答,丁家坳峽上空昨天還猶抱琵琶半遮麵露出半塊小臉,今天又被迷離恍惚的雲霧籠罩著,讓人覺得沉重,煩悶,喘不過氣來。迷霧下丁家坳村的農家院子裏斷斷續續向三峽上空送去撕心裂肺的肥豬掙紮求生的哀鳴聲。再過幾天就是大年三十,人們開始殺過年豬了。過年的氣氛在村子裏慢慢隆重起來。

丁歪寶今年差不多都是在監獄裏度過。家裏沒勞力,沒有養過年豬。不過有丁生發那麼大一坨人物在鄉政府,沒養過年豬並不意味著不殺過年豬。這不,丁生發不知從哪個農戶家裏弄來一頭四百多斤的大肥豬,昨天用小船順江運到家裏。今天一大早一家人圍著肥豬轉。把肥豬按倒在桌子上,父子幾個一個拿腳,一個按頭,一個握刀。隨著肥豬的幾聲慘叫,過年的東西就算有了。“歪寶,沒有你前幾天的那一招,那坨私生女就不會這麼快嫁人了。”丁生發一邊刨著豬毛一邊得意地對丁歪寶說。

“姑娘這一嫁,我們的目的就要達到了。”老頭子丁家國恬不知恥告訴兩個兒子。

“哥,隻要你那公家的飯碗穩穩地端著,他一個土哩吧嘰的徐大根想和政府官員鬥,沒門。”丁歪寶嬉笑著說。

“那是。這人啦,要做成一件事,該軟的時候軟到底,該毒的時候毒到家。”丁生發咬牙切齒地回答。

“不過有件事情還是覺得有些可惜,當初呂大發答應再給我們一萬塊錢的補償,沒想到錢還沒到手他就進去了。”丁歪寶翹著那隻酒糟鼻對丁生發說。

“唉,算了,人都進去了,還去想那幹啥,你們聽,隔壁亂哄哄那樣,那坨女人要出發了吧。”丁歪寶把目光瞟向徐大根的院子裏說。

“走,該走的走,不該走的也走,走得一個不剩……。”

“嘟……嘟……嘟”,村子腳烏江白馬灘上的輪船汽笛聲打亂了丁家父子的興致。汽笛聲過後,接著是纖夫與惡水險灘掙紮的號子聲:

夫君外出,嘿喲嘿喲,不回鄉喲,嘿喲嘿喲,妻我獨自,嘿喲嘿喲,守空房喲,嘿喲嘿喲。

時時刻刻,嘿喲嘿喲,把郎望喲,嘿喲嘿喲,日日夜夜,嘿喲嘿喲,不見郎喲……

纖夫拉船的號子聲剛停下來,江邊就向村子裏送來“咚,咚,咚”三下馬鐵炮聲。

“秀,鄺家的迎親船到了,你還是打理一下跟他們去吧。”徐大根心情沉重地對呆坐在床上的雙秀說。

雙秀咬緊牙齒,從身上掏出手帕輕輕擦了擦眼淚。手上捧著點燃的三柱香,來到堂屋跪在母親的牌位前,凝視著散亂飄然的香煙,嘴裏輕輕地念叨道:“娘,你開口對女兒說說話吧,我到底該怎麼辦呐。娘,你救救我吧,女兒的心在流血呀,娘……”雙秀的眼裏又一次噴出兩股洶湧的淚泉。兩眼被淚泉浸的一片模糊。她看著模糊的煙柱慢慢伸向樓頂,飄向窗外。心裏默默地希望自由飄蕩的煙柱能給沙煥帶去吉祥,帶去祝福,帶去自己對他的一片真情。“沙煥哥,你就原諒我吧。我不知道愛情境界的最高峰是什麼,但我這樣做絕對不是為了自己。我本來應該屬於你,可是……我不能帶著汙點投入你的懷抱,隻好為了父親,為了孩子,為了你……沙煥哥……”

雖說今天是雙秀第三次出嫁的日子,但徐大根沒有請吹鼓手,沒有放鞭炮,隻在院子大門和堂屋大門上粘貼了兩副對聯,整個院子看不出有啥喜慶吉祥氣氛。

雙秀沒有打扮,不塗粉不抹紅,並且進屋把代表她身價的兩條長辮子也剪了,留著中分齊耳發。所不同的是她把姑娘時候沙煥送給她的銀灰色發卡卡在了頭上。她沒有換上鄺發生給她買的新衣服,而把那件過去和沙煥一起進城買的,現在已經半新不舊的淡紅色寬領衣服套在綠色毛衣外麵,一條灰色褲子,一雙平跟舊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