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狐 第三十九章 破案
大山裏的輸電線遭人破壞,攔腰割走了上千米。山民們不怕夜晚的黑暗,沒電可以點油燈嘛,但正是春播抗旱的時節,抽水機一下卡了脖,吐不出水來了,村民們不能不急得嗷嗷叫罵。
縣農電局急派人下來安裝電線,公安局也來了警車。警車在大山裏轉了一天,留下兩名嘴巴上還沒長毛毛的實習偵察員,同時留下的還有一句話,讓兩名年輕的警察接受鄉派出所所長老焦領導,限期五天必須破案。警車開走前,老焦扯住刑警大隊長的袖子說,我們山裏窮,你隻留期限,不能不留點兒辦案經費吧?大隊長便從懷裏摸出一遝票子,說這是一千元,缺不補,剩不退,但破案期限沒商量,不能讓村民們罵咱們白吃飽。老焦笑著應,五天後你來警車押人吧。
老焦叫焦鳳臣,當警察老了點,年過半百,一頭花白的頭發,滿嘴巴的絡腮胡須紮蓬著,也不說刮刮。聽說當年老焦曾是縣刑警大隊的驍將,可老婆有病,一個人在山村裏拉扯著兩個孩子,老焦隻好主動請求到了大山裏。兩個小警察一進山就看出來了,大隊長對老焦挺恭敬,從案發現場出來,大隊長說坐車轉轉,老焦說,你們去轉吧,我到屯子裏看看。大隊長便由他,似乎他真能看出什麼貓貓狗狗的蹊蹺。
出發時,老焦把派出所的另兩個人也叫上了,隻留一個人在家值班。幾人直奔梁東村,一頭坐進村委會,慌得村委會主任一再問什麼事,見老焦不說,其他幾人也不吭聲,隻是喝水抽煙扯閑話。看看太陽壓山了,老焦突然起身,帶人直奔了山坳裏的郭奉全家。郭奉全是個六十多歲的老漢,枯瘦蒼老,一條腿還有些瘸。這時辰,郭奉全正和老太婆蹲在鍋台邊摸著黑咬大餅子喝菠菜湯,見一彪警察闖進屋,登時都呆呆傻傻地僵住了。
老焦問,你兒子郭大林呢?
郭奉全吭吭哧哧地答,出了正月,就出去打工了。
老焦又問,去哪兒打工啦?
郭奉全答,滿世界地轉,也不往家寫封信,我哪知道?
老焦冷笑,說前幾天村裏還有人見過他,聽說為要錢還跟你吵過架,你沒跟我說實話吧?
郭奉全怔了怔,便跳腳罵起來,是哪個爛屁眼兒的亂噴糞,我兒子回來我咋沒看到?
老焦不再跟他計較,使眼色喚過派出所的兩個人,附耳低言,又大聲吩咐,沒有我的話,誰也不許擅離半步,餓了我會派人去換崗。兩人應諾著去了。看看天色徹底黑下來,老焦又問,肚皮裏都打架了,也不知為我們做點飯?郭奉全看了老太婆一眼,倔哼哼地說,這年月還派飯呀?餓了找村裏去,跟我說不上。老焦抹了一把亂胡子,說事是你兒子做下的,我找村裏幹什麼。說著,起身出了房門,就聽院裏的羊叫起來,待郭奉全驚愕地要往門外衝時,老焦嘴裏叼著一隻血淋淋的匕首,已將一隻死羊拖進屋裏,對兩個小警察說,我剝皮,你們去抱柴涮鍋,有肉吃,有湯喝,還怕餓著啊。郭奉全心疼得大叫,你、你們……憑什麼?老焦不急不惱地說,不交出犯法的兒子,活該!
第二天清晨,郭奉全要趕羊上山,老焦立在院門前攔住了,說不就是幾隻羊嘛,餓了我給它們找草行不?郭奉全又要上山種地,老焦命令小警察,你們輪班跟著他,人盯人,絕不能讓他走出你們的視線。
這天傍晚,郭家院柵上又張掛了一張羊皮,鐵鍋裏咕嘟的膻香之氣飄逸在山坳的上空。郭奉全沒等走進家門,就哭得老淚橫流,說殺吧殺吧,還不如把我殺了呢。
如是這般,一天一隻,當殺掉第四隻羊時,兩個小警察心裏不忍,也不憤,一齊對老焦抗議,說這哪是辦案?這是禍害無辜,殃及生靈,而且破案期限也眼看到了,可沒有時間再這樣瞎鬧了。老焦吃飽喝足躺在熱乎乎的炕頭上,說急個,交不出犯罪嫌疑人算破案啊?小警察又偷偷用手機打回局裏,大隊長說,那老焦,歪嘴吹喇叭,專會玩邪(斜)門,你們穩下心,等著吧。
郭家窮,值錢的隻有七隻羊,再有的就是鍋碗和炕上的兩床破被子。郭奉全的兒子不著調,好喝又好耍,手裏沒錢時常回家鬧。郭奉全把七隻羊當成命根子,不是護得緊,早被兒子賣掉了。當院角裏孤零零地隻剩兩隻羊時,又瘦了一圈的郭奉全看了看蜷在炕角的老太婆,說交了吧,不然這個敗家精也該餓趴架啦,顧不得他了,咱老兩口還得活命呀!
郭大林是從大山裏的一個深洞中被抓出來的,守著那堆不能吃不能喝的殘損電線,果然已餓得連走路都打晃了。警車拉著犯罪嫌疑人再返回郭家門前時,老焦將一遝錢放在郭奉全的粗掌上,說五隻羊,一隻二百元,這可是頂天的高價啦。五張羊皮,你快找人數數,算做對你舉報有功的獎勵。虎毒護子,人之常情,我就不追究你的窩藏罪啦。
在押解郭大林回縣城的路上,兩個小警察欽佩地問,那個老郭頭要是再抗兩天可怎麼好?一千元不夠賠啦。老焦哈哈一笑,說期限可是我跟大隊長要的,我算計的他就能抗五天,再抗,我自個兒掏腰包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