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狐42(2 / 2)

“回城沒分配工作呀?”

“分了,在紡織廠,幹保全。在廠裏的時候,一車間男工女工的頭發,差不多都歸我‘保全’。這幾年,廠裏放長假,咱總得找個掙飯吃的營生吧,就把業餘變成專業啦。可廠裏那些工友們還常大老遠地跑來找我,剪完頭十元二十元的一扔就走人。我知道工友們的心意,可那錢咱能接嗎,凡是到這兒來剪頭的,不是蹬三輪就是守攤兒的,都不容易。大家還想著我,還記得我的這點手藝,咱就知足啦。”

說話間,棚門口跑進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懷裏抱著飯盒,進門就喊:“爸,快吃飯吧。我媽說,麵條一放就打團了。”

我翻腕看表,喲,快兩點了,忙說:“師傅,您還是先吃飯吧。”

“不忙,不忙,這小夥子有急事呢。”

“我等等,中。”小夥子表態了。

“你們年輕人的時間金貴。”師傅手中的剪刀仍在嚓嚓地響,又對站在旁邊的姑娘吩咐,“把飯盒先放凳子上。拿著扇子給這位大哥扇扇。

你看他出了多少汗。”

真的,小夥子怎麼出了那麼多的汗,順著臉頰和脖頸兒往下流。天是熱,可也沒熱到這個程度啊。

姑娘撅撅嘴,執拗地端著飯盒:“我媽今天腿又痛得厲害,強撐著做了飯就又躺回床上去了。她說今兒午後要下雨,叫你早點收攤兒呢。”

“等你這位大哥剪完你就回去。”師傅又自言自語地說,“她媽在冷凍廠,那個廠也是活不起的樣子了。本來開工資都難,偏又得了個風濕性關節炎,刮風下雨的,比天氣預報都靈。”

起風了,楊樹葉兒輕輕地唱起來,可小棚子裏仍是悶熱。姑娘站在身旁,不情願地正對著那位小夥子一下一下地扇。此時,再看那小夥子,端坐椅上,雙目緊閉,是在安然領受父女二人對他盡心盡意的服務,還是在內心對自己做著譴責?

小夥子理完發,站起身,紅頭漲臉地摸出兩元錢,往師傅手裏一塞,連聲謝都沒說,便匆匆跑出去了。我急了,跳起來要追出去,可胳膊卻被師傅緊緊地拖住了。

“師傅,不能讓他跑了!”

“他忙哩。”

“您不知道……”

“我知道,知道。”師傅笑嗬嗬地拍拍我肩頭,硬拉我坐下。

“他——”我要喊出來了。

師傅對我笑著搖搖手,然後抬起一隻腳,指給我看。原來在他腳下。正踩著小夥子剛才撿去的那張五十元的票子。

“唉,人哪,誰沒從年輕時過來的,知道錯了,就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