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寬進了家門,喜來也抹著嘴巴上的血跡跟回來,抱著狗的脖子嗚嗚地哭,嘴裏哀哀地喊媽媽,說求求你和我爸啦!孩子這一求告,母親眼圈也紅了,對尚斌說,這黑子自從進了家門,就跟喜來親,喜來放學沒回家,它是不進院子的,有時它在山上撲到野兔或山雞,叼進家也隻往喜來跟前送。狗這東西通人性,孩子一時舍不得,大哥你可別怪呀。尚斌哈哈笑起來,從包大寬手裏接過繩子,放到喜來手上,說這狗,就是殺了,我也不吃,沒法吃啦。孩子,快去遛遛它,給它收收魂兒吧。尚斌又摩挲著喜來的腦袋說,我喜歡這孩子,講恩情,懂義氣,如果大哥大嫂信得著兄弟,往後這孩子就給我叫幹爸。我也不能白認了這個幹兒子,從小學到初中,我一年給他五百元錢,買書買本。要是再能讀高中讀大學呢,費用我全包,對外咱就講是一對一助學幫扶,可好?
尚斌紅嘴白牙,說話落地成釘。喜來順利地讀了小學,讀了初中,又讀了高中,但大學沒考上。尚斌說,來我礦上吧,咋也比在家種地強。喜來便到礦上,當過保安,跑過銷售,後來還獨挑了一個部門當經理。尚斌的礦這些年發展挺快,資產據說已經數千萬,雄鎮一方了。
去年秋上的一天,包喜來與鄰礦的礦主段德順在市裏的大酒店遭遇,兩人三說兩講,吵起來,罵起來,撕擄起來,包喜來從懷裏掏出匕首,段德順登時斃命。法院審理此案,因包喜來尋釁在先,又懷揣利刃,一審認定蓄意殺人,判為死刑。但段家人不服,稱包喜來隻為殺手,背後另有主謀,這般判是打了走狗放走狼,又稱近年來段礦與尚礦多有摩擦,都是為了爭奪礦脈。這期間,尚斌也派人與檢察院、法院多有接觸,力陳雙方鬥毆相搏,不該判死。這個官司直拖了半年之久,連省高法都幾次來人。據稱,包喜來在牢中鐵嘴鋼牙,隻認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其餘的話再不多說一句。
包喜來被送刑場那天,尚斌率車隊一路送行。臨刑前,包喜來高喊,我爸我媽,拜托啦!尚斌嘶了嗓子回應,喜來走好,下輩子我們還為父子!
盛殮,厚葬,年輕的包喜來就這樣去了,隻留了老父老母住在別墅式的小洋樓裏。包大寬和老伴突然之間就老了許多,每夜每夜,他們撫摩著數年前已衰邁死去的大黑的狗皮,濁淚長流,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