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藍瓷暗紋小碗裏淺淺的白粥上漂浮著兩粒紅棗兒,年富想坐起身,身旁便有人將之扶起,還體貼的在身後放下一個鬆軟的靠墊,年富淡淡的一聲,“謝謝”,讓身後之人呆愣半晌。直到年富自己端起藍瓷小碗喝了起來,那廂才聽到一個酸溜溜的聲音說道,“奴婢當不起富少爺的謝字,隻望少爺以後凡是多替夫人思慮。”
年富抬起頭朝身後瞧去,年紀不大,生的卻是嬌俏玲瓏,特別是一雙眼睛靈動帶著些許沒被馴化的野性,“你叫蘭馨?”年富問道。小丫頭心生警兆般舉起托盤護在胸前,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盯著年富,“富少爺莫要再戲弄蘭馨,蘭馨是少爺房裏頭伺候的丫頭,少爺想如何自是沒人管的了的——”說著小丫頭咬住了下唇,那片倔強的神情,仿佛假如年富想強取,她便以死相抗。
年富將喝光了的藍瓷小碗放在床沿上,抽去身後靠墊,緩緩躺了下去,“不要讓人來打攪我。”年富淡淡的吩咐了一聲,隨即再次沉入夢魘之中。夢中那個同樣叫年富的年輕人為了擺脫低微的出身,努力的向上爬啊爬。。。。。。他就像隻沿著樹根向枝繁葉茂的樹梢上爬去的蝸牛,在他身後留下的是一長串刻骨銘心的艱辛,卻也向世人揭示了他難以磨滅的卑微的出身。
“二弟好些了嗎?”迷迷糊糊中年富聽到一個故意壓低的聲音,聲音柔軟,卻不似女人般陰柔。年輕婦人長歎,“昨晚醒過一次還叫餓著,現在還昏睡著,張太醫開的藥方還沒有吃下一貼——”許是想到老太太臨走時“莫要溺愛”的警告,年輕婦人將滑落的淚水悄悄抹去。
“張太醫伺候娘娘跟前十餘載,其醫術是皇上都稱道的,夫人不必太過憂心。”又說了些寬宥的話,年輕人起身要走,年輕婦人趕忙相送,“斌少爺好走。”年輕人還禮,默默走出廂房。望著年輕人弱不禁風卻儒雅俊秀的背影消失在院門深處,年輕婦人哀歎,“假如不是這樣的出生,富兒該是他那樣的——”那樣的有禮、高貴,被寄予厚望。。。。。。
年富模模糊糊又睡了過去,這一次卻是被前院的敲敲打打給吵醒了。醒來時隻見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倚坐在燈盞下刺著繡花團扇,眉宇間一派祥和,年紀不大卻有著古典東方女人特有的靜逸與溫順。年富微微側身,些微的響動引起女孩的注意,趕忙放下手中針線,急匆碎步來到年富跟前,“少爺可是餓了?”女孩的聲音輕柔悅耳,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將年富從床榻上扶起。
“前院為何如此吵鬧?”年富吃力的坐起身,目光透過窗欞往外瞧,屋外草木芬芳,陽光明媚,倒是出門踏青的好時節。女孩將年富周身被角仔細掖好,一朵溫柔的梨渦在白裏透紅的臉腮悄然綻放,“老爺凱旋而歸,聽說已經到了城門外,老太太今天一大早請來晨光寺的高僧正在佛堂祈福。”
“娘親也在佛堂?”年富問道,女孩點頭,眉梢間沾染些許愁容,“夫人一夜未睡,此番又要去佛堂祈福夙願,綠萼擔心——”擔心什麼女孩沒有明說,隻是拿那雙濕潤溫柔的眸子望著年富,其中一閃而逝的失落又如何瞞得了混跡官場十餘年的“年富”。年富淡淡道,“給我更衣吧。”說著從軟墊上坐起身。
綠萼神情一愣,眉梢間的愁容更甚,“少爺——”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女孩哀歎著起身,從紗簾後拿來衣裳。年富見那一堆衣物花花綠綠顏色極為鮮豔,有些不喜,“換身清爽點的。”年富的要求再一次令綠萼措手不及,呆愣片刻之後抱著衣物折身紗簾後頭,一陣悉悉索索翻找之後,綠萼抱著衣物走了出來。
年富前頭走著,沿路雨軒樓閣,飛簷畫棟,假山流水,一派富貴人家的景象。謹小慎微跟在年富後頭的綠萼卻是一臉的疑惑,眼前的男人再熟悉不過,腳下步履雖深深淺淺略顯吃力,卻毫無頹廢病態之感,反而有種閑庭信步的從容恣意。一身白衣飄逸,仿佛連氣質都變得有些不同了,難道真的是“人靠衣妝,馬靠鞍”?綠萼胡亂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