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富苦笑,舉杯敬酒,“這次是我年富連累張玉兄了。”張玉神情一愣,隨即淡然搖頭道,“我去過落霞山上的落拓寺了,裏間並沒有人。”年富蹙眉,卻見張玉從懷中掏出一張薄紙攤在桌案之上,年富見那紙上寫著,“昨日因,今日果,明日涅槃虛無境,頓悟鏡花水月原是夢一場。”字跡安詳,禪意飄渺,恍若出自羽化仙人之手。孔集反複讀了幾遍道,“很有那麼點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環’的意思,但是後半句似乎在導勸世人凡事放下,‘放下’方可萬般自在。”年富失笑,“沒想到孔集兄還有這般靈犀慧根。”孔集羞煞,“我哪有什麼慧根,隻因家母篤信佛學,常年侍奉膝下,自然懂得一些皮毛而已。”
張玉神情悲慟,怨憤難消,將滿腹的心思隱匿酒水之中,以求惶惶然一醉。其結果可想而知,張玉喝得酩酊大醉,孔集亦是嘔吐不止,語無倫次,年富無奈隻得讓梨枝收拾出廂房供兩人將就一夜,留下小廝貼身照料之後,年富在梨枝目送下回到年府,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張文莊投名帖拜見,年富熱情的在竹韻齋與這位僅有一麵之緣的張侍郎相聊甚歡。張文莊道,“年兄可是一早疑心那梁君有異?”年富搖頭,“說疑心尚言辭過早,隻不過一個性格囂張跋扈,一個卻陰鷙孤僻,這樣的兩個人走在一起給人的感覺很不協調。”張文莊笑道,“年兄是想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年富苦笑,跟聰明說話,真是傷腦筋的很。
張文莊繼續說道,“昨夜,和碩怡親王耳提麵命,令在下無須再查,此案到此為止。可惜文莊性格使然,凡事喜歡刨根究底。”年富笑道,“所以吃了兩回閉門羹,今日以布衣登門,侍郎大人所問所查之事,還是葛存續一案?”張文莊抱拳頷首,“得罪之處,還望年兄海涵。”見張文莊氣度不凡,言辭懇切,年富於是道,“和碩怡親王不讓張大人繼續查下去,其實是有心維護之舉。豪門傾軋,本多醃臢,加之後宮儲位之爭,更是汙穢不堪,年某雖不知那嫁禍之人到底是誰,但是可疑之人不外乎與年家在利益爭奪上盤根錯節者。”張文莊皺眉,聰明如他,那幕後之人早已在其心中呼之欲出。
竹韻齋內竹枝纖巧,碧綠成蔭,放眼望去竟似碧波蕩漾,清雅異常。張文莊讚歎,“今番張某人果然不虛此行,竹之牙葉泡茶,聞之香氣幽沉,飲之唇齒含香,自有一股竹之清韻,難怪年兄取字竹韻,而此間名喚竹韻齋,當真應景的很。”年富道,“恐比不上桐城使君花茶來的香氣濃鬱。”張文莊一愣,隨即大笑,“那是因為年兄從未喝過使君花茶,若是喝了,定然終身難忘!”年富疑惑,“哦?莫非這使君花茶內藏玄機?”張文莊道,“玄機不玄機的張某人不知,張某人隻知此茶乃一女子獨創,與年兄一樣,使君花茶與那女子閨名,同樣應景的很。”年富興致盎然道,“莫非獨創使君花茶的是位女子,而那女子名喚使君?”張文莊淡笑不語,神情之間一片寵溺之情。
綠萼蹁躂嫋娜而來,添茶蓄水後,悄然離去,望著綠萼消失的碧色裙擺,年富沉吟片刻道,“年某想請張大人幫個小忙。”僅從貼身婢女的言行舉止,便可窺見年府門風嚴謹,不愧公侯列相之頂級豪門該有的儀風。張文莊沒有立即答應,而是興致盎然道,“不如先說來聽聽。”年富道,“文莊兄可還記得康熙五十二年發生在江南臨州的一件大案,朝廷以‘思慕前朝’之罪定論,將那顧家滿門一百零三口屠戮於菜市口。”年富淡然說來,卻驚得張文莊額頭滲汗,“可是因修繕南明史集以正其明朝正統地位從而招致滅門之災的臨州顧文昭?!”年富點頭,“正是!”
張文莊雙目灼灼望向年富,“你要我幫什麼忙?”年富淡笑道,“非是要文莊兄為那死去顧文昭洗冤昭雪,而是幫我查一查當年的顧家可有人僥幸存活!”張文莊沉吟片刻道,“應該不可能,當年顧文昭招人舉報,旦夕之間便招致滅門之禍,縱然有心逃亡,恐怕也沒有時間。”年富道,“那就查一查吧,最近我總感覺眼皮有些跳。”張文莊笑道,“那就查一查。”盡管張文莊知道年富要查當年鬧得滿城風雨的臨州顧家大案,絕不會是因為眼皮跳動這麼簡單,至於因為什麼,隻要不影響身家性命,張文莊倒是很有興趣一探究竟。